鮮榮忠,一個看上去胖胖的,眼睛咪咪的,有點霸氣的男人。走起路來那作派像武士一樣;看起人來那咪咪的眼睛好似目空一切。不過,名如其人,接觸後才知道他既鮮亮,又榮耀,且忠誠。 初次見麵,看其相,聽其姓,我還以為他不是中國人,而是從朝鮮族轉入內地。填表時才知道他也是華人。 我與他在老年大學同班兩年,居然是我看不得他那趾高氣揚的霸氣,也許他也看不得我那文弱書生的酸氣,兩年中,我們連話都沒怎麽說。 後來,大概是我兩想到一起,在一個民間組織中相遇了。會長把他安排到我的小組。並告訴我:鮮榮忠是昆明讀書會副會長,沒退休前是昭通的環保局長,很有原則性。他的妻子癱瘓八年,臥床不起,話都不能說,猶如植物人一般,他不離不棄地護理了八年,從無怨言,你要尊重他。 聽了這番話,我對鮮榮忠忽然起敬!不是因為他的環保局長,更不是因為他的讀書會副會長,而是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擔當起了對癱瘓妻子那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後來我找他談工作,他哼哼哈哈的,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我便覺得這個局長,恐怕是憑關係混上去的,這種人有點官氣和霸氣是正常的,便沒放在心上。臨了,我鄭重其事地喊了一聲鮮副會長,他怔了一下 ,看了我一眼,又滿不在乎地:什麽事?說! 好霸氣啊!說就說:我想參加讀書會行不行? 他又看了我一眼:這個嘛,讀書會的大門是敞開的,你可以先來體驗一下氛圍,至於能不能參加,要看你夠不夠條件? 我問:什麽條件?他扳著肥裸裸的手指說:這第一嘛,要有求知欲;第二嘛,要學得進去,倒得出來,會寫詩詞、文章;第三嘛,要能上台演講兩個小時。 我一聽,傻眼了,前兩個條件沒問題,最後一條嘛,我從未演講過,也不知讀書會的水到底有多深。 在我猶豫的時候,他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了一絲得意的表情,使我感覺到他在刁難?便心有不服地說:我有一個主題,不知你敢不敢讓我講? 這時他才正麵看著我,語氣也緩和了不少:什麽主題?說來聽聽?讀書會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地方。隻要沒有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言論,什麽議題都可以上! 這人也太幹脆了,還不知道我要說什麽,就給了一個底線。我更敬佩他了。同時,對讀書會也產生了興趣:這麽開放的地方,正是文人夢寐以求的場所。我恭敬地對他說:我的議題是“度亡學”,能不能上? 他大手一揮:這有什麽不能上?不過,你得把大概意思跟我說一說。 我就七拚八湊地把“度亡學”的內容說了個大概。他認真聽著,好像很感興趣,聽完站起身來說:你回去準備吧!我們集體研究一下,演講時,提前通知你。 嗬!這人好利落!我打心眼裏開始佩服他了,更感到:人啊!真是不可貌相!便雙手合十地與他道了個別。 回家後老是覺得,人家那麽信任自己,絕不能辜負他的期望,於是在家沒日沒夜地整理演講稿。 沒過多久,接到他通知我演講的電話。在我演講前,他向讀書會的成員介紹了我的情況,把我吹得一朵花生了十二個花瓣,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接著,我硬著頭皮,以《揭秘生命的無極》為題,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的演講。演講中,他一再鼓勵,使我深受鼓舞。演講結束後,他給予了高度評價。 從此,我兩再也不是你看不得我,我看不得你了。相見時無話不說,真有稱兄道弟的感覺。難怪人們說:不打不相識。你先向別人跨出一步,別人就會向你靠近九十九步。 加入讀書會後,我在本會的正規刊物《求知》上,看到他在《隻留清氣滿乾坤》一文中,寫他與一位清官之間的交道時,講到自己是怎樣當上環保局長的過程,才知道他有那麽一段光輝曆程。 他的這一段經曆,確實值得一書:1962年,23歲的他,在雲南冶金學校畢業後,到政府部門當文員兩年,被調到鎮雄縣硫磺廠任技術員。看到煉磺過程中,冒出的滾滾磺煙,導致廠周圍數公裏草木不生,土地沙化。心中萬分痛惜,便決心征服磺煙汙染,為民除害。 1965年,那時全國還沒有環境保護意識,要做這件看似無關緊要的大事,比登天還難。他隻有去爭取領導的支持。有理有據地向領導反映磺煙汙染環境,影響人體健康的嚴重後果,並提出了治理汙染的想法。由於意識超前,加上家庭出身不好,不被領導信任,意見被擱置一邊。到文革中,反因此事被打成反革命。罪狀是“渲染磺煙危害人體,妄圖煽動工人離崗,破壞社會主義建設。” 他沒有因此打擊而停止刻苦鑽研和反複試驗。曆經千辛萬苦,於1973年,在灣溝硫磺廠成功試驗出第一套治理磺煙的工藝,不但使千畝沙化田地變成了良田,還在每年磺煙中回收了1500噸硫磺。 政府也承認是一件大好事,但因他的出身問題,官員們卻不敢承認是他的功勞。 沒多久,雲南省電視台記者得知此事,為拍攝專題報道片《烏蒙兒女擒煙魔》,到灣溝硫磺廠采訪,解說詞中免不了提到他的名字,送縣委宣傳部審查時,被宣傳部長提筆在他的名字上打了三個紅叉,功績就這樣被埋沒了。簡直成了強權綁架真理! 第一個肯定和鼓勵他的是區領導尹信國。那是1975年文革後期。剛從“走資派”中解放出來的尹信國,得知鮮榮忠在研究磺煙汙染治理,引起了極大興趣,立即召見他。見麵談得很投機,整整談了兩個鍾頭。 最後,尹信國要他堅持下去,多看一些這方麵的專業書籍,治理磺煙的技術才能精益求精,爭取把全縣的磺煙汙染治理好!不要被當前的混亂現象所迷惑,情況很快就會出現好轉。別看現在無人重視環保,還曲意埋沒你的功勞,隻怕有一天人們重視了,你卻拿不出更好的東西。 改革開放後,尹信國任昭通地委常務副專員,在他的大力推薦下,縣委決定任鮮榮忠為城建環保局副局長,分管環保。 他如魚得水,把磺煙汙染治理技術不斷改進,並推廣到全縣32個硫磺廠,硫磺產量由每年的2.4萬噸,提高到3.8萬噸;磺煙汙染造成的3萬多畝焦土,重新披上了綠裝,還保護了30萬硫磺工人和廠區周邊群眾的健康。迎來了全國環保現場會在鎮雄召開,被譽為“雲南環保的輝煌”。苦與樂,再不願說與誰聽。開始懂了:誰都不是誰的聽眾,誰也救贖不了誰!終究,只能靠自己 鮮榮忠因此被提升為城建環保局長和局黨總書記。當上級領導還要提拔他到更高崗位上時,被他婉言謝絕。他的理由是:我擔任現在這個職務,就是想用這個權力實現自己的抱負,完成尹信國老人的重托,為環保作出應有的貢獻。 讀到這裏,我拍案而起:好一個驚天之舉,在一個地區就取得了這麽大的成效,推廣到全國,乃至全世界,將是不可估量的效果?可惜文中沒有提及,我也不好冒昧推斷!但是,對於他個人和社會而言,已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功高不受重賞,隻圖感恩於領導的重托,始終不忘鐵肩擔道義的責任! 讀過他的這段經曆,我才深信他不但是貨真價實的技術員,而且是對國家環境治理有重大貢獻的環保局長。這樣的人,體現出來的那點霸氣,其實是一種自信。他對自己要求都那麽高,對別人的要求自不會低。我能過得了他這一關,也增強了本人的自信。 2015年,昆明讀書會春節聯歡會上,因他對癱瘓妻子的不離不棄,精心嗬護,被評為仁愛之星,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由衷地為他祝賀。 2016年6月21日,他的妻子不幸去世,讀書會的人都要前去吊唁,被他謝絕了。喪葬完後,大家勸他續弦,被他婉言回絕。他那大義凜然的態度,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 麵對這個普通而煥發出人性光輝的他,我既感到自己的渺小,又感到與他結交的榮幸。 回想自己一輩子交道過的人,沒有一個待人、辦事像他那麽幹脆利索;沒有一個像他那樣想幹就幹到底的牛勁;沒有一個有他那樣執著的愛心和責任心! 這也是我一生交道中,最富喜劇性,最痛快,最過癮的一把!或許,他與尹信國老人的交道也十分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