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往南,经由横贯村镇的车马大道去樊三家,但走大街必走教堂门前,身高体胖、红头发蓝眼睛的马洛亚牧师在这个时辰,必定是蹲在大门外的那株遍体硬刺、散发着辛辣气息的花椒树下,弯着腰,用通红的、生着细软黄毛的大手,挤着那只下巴上生有三绺胡须的老山羊的红肿的奶头,让白得发蓝的奶汁,响亮地射进那个已露出锈铁的搪瓷盆子里。成群结队的红头绿苍蝇,围绕着马洛亚和他的奶山羊,嗡嗡地飞舞着。花椒树的辣味、奶山羊的膻气、马洛亚的臊味,混成恶浊的气味团膨胀在艳阳天下,毒害了半条街。上官寿喜最难忍受的是马洛亚那从奶山羊腚后抬起头来、浊臭逼人、含混暧味的一瞥,尽管他的脸上是表示友好的、悲天悯人的微笑。因为微笑,马洛亚嘴唇上搐,露出马一样的洁白牙齿。 粗大的脏手指画着毛茸茸的胸脯,阿门!上官寿喜每逢此时便翻肠搅胃,百感交集,像夹着尾巴的狗一样逃跑。躲避哑巴家的恶狗,是因为恐惧;躲避马洛亚和他的奶羊,则是因为厌恶。更令他厌恶的,是自己的妻子上官鲁氏,竟对这个红毛鬼子有着一种特别亲近的感情,她是他虔诚的信徒,他是她的上帝。 经过反复斟酌,上官寿喜决定北上东行去请樊三爷,尽管嘹望塔上的司马亭和嘹望塔下的热闹对他极有诱惑。除了塔上多了一个耍猴一样的福生堂大掌柜,村里一切正常。于是,对于小日本鬼子的恐怖消失了,他佩服母亲的判断力。 为了对付那五条恶狗,他拣了两块砖头握在手里。他听到大街上有毛驴高亢嘹亮的呜叫声,还有女人呼唤孩子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