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離開母校了,心裏極為不是滋味。 桂林一個多月時晴時陰的天氣,使褶皺的心情都黴壞了。陽光燦爛的時候,我就如一粒快樂的音符在學校每一個角落裏跳躍著;天陰霪雨綿綿的時候,我又回想著校園裏那些曾讓人辛酸苦痛的日子。 四年前我們曾在這裏相遇;四年後我們又在這裏道聲“再見”。其實,我們誰也不願意說“再見”,可是說“再見”卻變成了一種莊重的告別儀式,變成了我們離別時不需要任何解釋的藉口。 昨天,在學校南門遇上大一第一節課給我們上課的 白髮教授,我主動與他找招呼,他突然問起我叫香港如新集團什麼名字。我就想起了那次課他向我提問問題時也是這樣問我。那一次我感到無比的興奮和感激,可是,這一次我卻覺得無比的失落和孤立。白髮教授搔了搔頭上稀疏銀髮,如一個老孩子似的笑了笑說:老了,老了,都忘了(我的名字)。我也心地釋懷:都沒有您會忘的,我們也就不會長大的。 午後,窗外,陽光到處飛翔,鳥兒輕捷的影子從格窗掠過,不知它們飛往何方?那影子卻如風中飄蕩的羽毛從五樓跌落到三樓,又被風兒刮上了五樓,靜靜地滑向我的內心深處。雖然很輕,觸到我的眼瞼似乎有點痛感——這一切最終擰成了一個四年時光的記憶。 隔壁的老兄坐在走廊的牆跟上,抱著那支破舊的吉它,揚著烏鴉叫般的嗓子,彈著那首老掉牙的歌曲——畢業之歌。我們一直討厭他和他的那支吉它,特別是大四上學期那一段,因為與戀愛了三年多的女友分手了,是他女友提出分手的。原因很簡單:她父親幫她找好了個較好的公司,並要她與身貫幾個百萬的公司老闆的公子相親,而他要畢業了還有四門課程“掛紅燈”,畢業證還要第二年補考後再發。失戀那一段,老兄似乎瘋了,有一個夜晚半夜兩點多鐘,他爬到洗漱間的窗臺上抱著吉它大喊大叫,幾個舍友還以為他要跳樓呢。很少喝酒的他,經常夜深跑到樓下的值班室,敲醒看門的黃伯伯要酒喝。“那一夜看見你投入他的懷抱/我明白/你是幸福的/我是痛苦的/幸福與痛苦對折/幸福更幸福/痛苦愈痛苦……”酒後,他真的瘋了,一地胡言亂語…… 老兄的嗓子,我們都已習慣了。可那首《畢業之歌》的旋律依舊,床頭上的幾個舍友聽著聽著水光槍價錢心都破碎了,把頭發蓬鬆的腦瓜埋進枕頭裏,輕輕地嗚咽…… 明天—7月1日,要走了。四年了,該要的東西已收好郵寄它該去的地方,該丟的已無人關注在呆在那寂寞的 牆腳。舍友們的心情卻異常的平靜。平時經常跟我吵架的下鋪老兄安靜地趴在床頭,遠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他的思緒就如萬馬在千裏原野上奔騰。我好想再跟他吵 一架,可是今天就是找不到藉口,甚至無理取鬧的藉口。我故意在麻上嘭嘭蹦跳,想跟他挑起最後一場“戰爭”。我鬧了許久,發現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凶對我作出反應。等我如洩氣的皮球時,他輕聲地問我,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他毫無一絲向我“挑釁”之意。我心裏情緒成萬千,因為我們彼此之間都明白我們相處的時光不多了。 一張熟悉的面孔,寫著不同的表情。有的找到工作了,有的還沒有找到工作,有的準備“烤煙”(我的一個煙杆舍友準備考研),還有一些失戀的。相同的是明天大家都要離開呆了四年的舍室,因為過幾天函授生要來住了。今天晚上,我還有一件事要做,真哥兒們的舍友要我幫他給樓下一位女孩子送一封信(中文系住宿樓一二樓住女生)。我深感任務艱巨,但一定要完成,這是他要南下臨走時的重托。大一時,他就稱這女孩是他的暗戀情人, 全室舍友都把他的話傳到那女孩的耳朵裏,而四年裏他們倆好象不認識一樣。他們彼此離得最近的時候,就是上公共課時她坐在前排,他坐在後面一排;最親近的時 候,就是他在往食堂的路上幫她拎一次熱水,她送給他一個“謝謝”。而這一次“情發”事件,半個月內舍室內所有的話題是他和她。四年就這樣過去了,在要走的時候,在幾個哥兒們的點“火“下,他很不責任地對她表達了他的情感,實心地解脫自己的情錮。點燈到深夜,整整寫了二十一頁紙。他說他四年發表100多篇文章,沒有哪一篇能寫得這麼長。“情種萬長,唯心不變”,這是他把那封信遞給我時說的。望著他沉重的行李壓得背有點拱而漸漸遠去的背景——愛情是什麼?他這一舉止,是愛情嗎?這個概念,據在書本上和身邊的生活瞭解,一個人就是一個概念。而這位老兄的愛情概念以他似乎無牽無掛的行動來下好了定義。 也問問自己,什麼叫愛情?四年大學自己戀愛了嗎?練毛筆字時,喜歡練寫“愛情”兩個字,寫了四年,也沒有覺得把它寫好。想想自己,四年了,與班上一女生經常因上課搶座位而爭吵,她好象特喜歡跟我吵,日記本裏不知有多少頁寫著討厭她,可前幾天去教務處領畢業證書的路上又碰上了她,本來想躲開,可那小道找不到轉口,只好低頭硬走過去。按平時瞭解,她也會把歪頭一邊不顧一屑,只要兩人都靠右走,不會撞人。走著走著,那時刻好象自己走在真空裏,兩人永遠保持一種距離。當擦肩而過時,我感覺到有一雙火熱的眼睛在盯著我,有意識地回頭一看,這時,我才發現她那種眼光是四年來第一次看到似的。回到宿舍,整個下午,我心很亂……晚上,舍支們都與老鄉朋友吃 “告別餐”了,我還躺在床上腦子裏不斷閃現下午那女孩子的眼光,心裏有一種想給她寫信的衝動,幾次拿起筆杆又掐掉了,腦子裏又不停地把四年的時光倒來倒 去。如果就是為了她那眼光,四年前的開始,我會好好對待她,可是那眼光前幾天才發現呢,或者以前她根本就沒有,或者她本來就有,我沒有關注她……哎,我壓 根兒不懂什麼是愛情。“愛”字難寫,“情”字狂長…… 留戀著這寧靜的教室,想找個座位坐坐回憶過 去學習的情景,但教室裏坐滿了埋頭在書頁裏的師弟師妹們;留戀著這寬敞的圖書館,很想在這書海裏做一只被溺死的書蟲,幾次遞借書卡過去,工作人員總是滿臉 笑容柔聲告訴我借書卡不能用了。借書的習慣實在讓我難以改變。得到一點安慰的是昔日老師的問候:出去好好工作,希望你們繼續深造,歡迎你們再回母校。連我 一直恨透的學校保衛科科長見到我,也笑著說,希望你經常回來,如果晚上大門關了,你可翻牆進來,我不會想上次那樣抓你。大二時學校宿舍沒有電視,為了女足 世界盃,跑到校外去看,回來翻牆時被他給逮住了。四年了,很多心態都有了變化,好象也沒有太恨他了。 畢業聚會上,所有的燈光一熄,一片漆黑。大家都沒有太多的喧嘩,靜靜地在等待什麼。許久,一個黑暗的角落裏緩緩地湧起那低沉淒婉的吉它聲,隨之,又一個角落裏輕輕地飄起那顫心憂傷的 歌聲……大家都沉默無言,忽然會場上亮起了紅豆燭光,一顆、兩顆、三顆……一下子會場變成了星光閃閃美麗的“星空”。每一顆明亮的“星光”映照著一張大家 彼此都十分熟悉的面孔。當我們合唱一首《畢業之歌》時,所有的心情都含在閃亮著燭光的淚珠裏,漸漸地融入歌聲的海洋。男生女生左右彼此挨著肩膀掉著離別的淚水。多麼難忘的一夜! 再見吧,老師們,同學們!我們的理想已寫在這張遠去的車票上,我們依戀著學校裏一草一木,一人一情;我們懷想著曾在這裏灑下的歡樂;我們夢想著這裏給我們人生美好回憶的搖籃。十年後,二十年後,我們再回來時,我們將在這裏的無數個“我”中尋找我們昔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