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31原文再续,书接上回。上回说到美国南方的奴隶制度与大家的印象区别极大。如果只是用一部《乱世佳人》电影来证明就太儿戏。1970年代到80年代芝加哥大学罗伯特·威廉·福格尔(Robert William Fogel)教授由于在计量经济史研究,和在美国奴隶制研究中做出巨大贡献,他获得了1993年度的诺贝尔经济学奖。 他在1974年出版的书《十字架上的岁月,美国黑奴经济学》(Time On The Cross: The economics of American Negro Slavery),用现代计量经济学方法来重新研究美国南方奴隶制经济,调查搜集了大量南方种植园的档案资料、家庭账本、商业纪录等原始数据,得出的结论让人跌破眼镜,以至于这本著作不得不推迟了两年才发表。简单的说他的结论是:南北战争前,南方奴隶制并非行将就木,恰恰相反它体现出了强大的效率,而且也不是走向衰落,反而有持续稳固的趋势,由于三项要素的结合:规模经济、有效管理、和劳动力与资本的密集使用,南方的奴隶制农业比北方家庭农场的生产效率高于35%。1989年他出版了另一本书《未经同意或契约:美国奴隶制的兴衰》。 根据福格尔教授的研究,南北战争前南方黑奴的营养状况、生活条件远远高于同一时期恩格斯笔下的贫民窟里的英国工人。从黑奴日常食谱、和奴隶主在奴隶伙食开支的账单上的数据显示,在1860年黑奴年度人均肉类消费量达到179磅。2014年美国年度人均肉类消费量是235磅,也就是1860年美国黑奴人均吃掉的肉食相当于2014年的76%,这个营养水平甚至高于100年后1964年美国人的平均水平。当然从事重体力劳动热量消耗更高,但是和1860年代意大利的产业工人相比,后者平均一年的肉食消费量只有9磅。 从18世纪后期到美国内战前,南方的出口型农业随着奴隶制生产效率的稳固,也有了井喷式的增长,以1791年的棉花产量为基数,1791年-1801年的十年,美国南方棉产量增加了十倍;再到15年后的1825年增长了90倍;到南北战争爆发前,增长达500倍,占全球棉产量的2/3. 以1815年-1860年的出口数据来看,棉花出口占美国全部出口的50%。 我们不应该把美国南方的奴隶制度与欧洲中世纪,非洲与蒙古帝国相提并论。有文件显示,美国南方的主奴关系其实更像中国人熟悉的租佃关系(地主和佃农)。比如亚拉巴马州的一位种植园主与奴隶达成了一份奖励和利润分享的协议,里面约定,奴隶可以拥有收获物的2/3,只需要将1/3的收获物交给主人,但奴隶家庭需要自己支付监工费、房屋的装修开支、置衣费、农场的税赋。奴隶主提供住房和生产工具,但是奴隶需要归还生产工具时要保证其处于可用的状态。 这份文件看起来,除了其中一方不能自由迁徙之外,已经很像是一份租佃合同。佐治亚州的一位奴隶主在信件里谈到自己以温情管理奴隶的心得,包括:改善黑奴的居住条件,提供日托服务;兴建舒适的医院;甚至雇了一位出色的小提琴手,让他每个星期六晚上为黑人演奏到晚上12点。 对于这种温情脉脉的雇佣关系,我们伟大的林肯总统竟然不顾美国宪法允许各州可以自由独立的权力,用武力镇压。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真是要废除奴隶制度,也是有英国这个榜样可以学习。 1833 年,英国议会在废奴运动压力下通过“废奴法案”,其中给在西印度群岛的英国奴隶主巨额货币补偿,并规定解放后的奴隶必须至少给原奴隶主当四年“学徒”。这是西印度群岛奴隶主对英国议会院外活动的成绩。他们认为,奴隶解放是对他们的“奴隶投资”的回报的剥夺,如不给以货币补偿,便是不尊重产权。意味深长的是,对于这种论点,竟然连英国废奴运动的活动家也感到难以反驳。废奴主义者担心,一旦奴隶主的产权可以不被尊重,是否意味着资本家的产权也可不被尊重呢?这一顾忌,是英国废奴法最终给以奴隶主巨额货币补偿的原因。 反观南北战争的死亡总人数为60万,是19世纪全世界最大规模的战争,平均一个阵亡者换来6 个奴隶解放,并对奴隶主无任何货币补偿。这是不是合理的呢? 我们再比较一下,上文提到火烧亚特兰大城的谢尔曼将军竟然听从格兰特命令,搞出来一条三百里宽横贯两边海岸的焦土带,就这样把南方经济和资源搞垮的。可以说,南方经济,在战后元气大伤,再也不能恢复到战前的水平。你说要有多大的仇恨,才可以对自己的人民下这个毒手。 是啊,为啥呢?林肯第二次当选美国总统的第21天后,收到了这封由当时远在英国的马克思代表国际工人联合会撰写的贺信。这封信来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我们为您以大多数票再度当选向美国人民表示祝贺。如果说您在第一次当选时的适中的口号是反抗奴隶主的权势,那末您在第二次当选时的胜利的战斗号召则是:消灭奴隶制!自从巨大的搏斗在美国一展开,欧洲的工人就本能地感觉到他们阶级的命运是同星条旗连在一起的。难道引出这段壮烈史诗的领土之争,不正是要决定,那辽阔无垠的处女地是应当由移民的劳动来享用,还是应当遭受奴隶监工的蹂躏吗?” 信中最后写道:“欧洲的工人坚信,正如美国独立战争开创了资产阶级取胜的新纪元一样,美国反对奴隶制的战争将开创工人阶级取胜的新纪元。他们认为,由工人阶级忠诚的儿子阿伯拉罕•林肯来领导自己国家进行解放被奴役种族和改造社会制度的史无先例的战斗,是即将到来的时代的先声。”林肯总统,应该同时也是林肯书记才对。我把原文与出处放最后,给有考据癖的读者参考。 原来1848年欧洲革命失败后,大量左翼分子流亡美国。这次革命,马克思和恩格斯都积极参与。当时美国甚至对这些人有“48年革命分子”的称呼。在南北战争期间(1861-1865),有许多移民为林肯总统及北方联军效力,助北军取得胜利,特别是“48年革命分子”之中的军官和将领所率领的德国士兵。像是德国革命人士卡尔.舒茨(Carl Schurz, 1829-1906 )就成为林肯总统的重要策士。他是共和党的建党元老,曾在南北战争中担任旅长。后来他成为第一位当选美国参议员的德裔人士,最终担任内政部长一职。 马克思认为要进入大同社会,资本主义是必经阶段,而消灭奴隶制度,进入资本主义,就是加速大同社会的到来。因此,为了达到这个崇高的目标,火烧亚特拉大城,让全城百姓陪葬也是一个小代价而已。 很明显,只有战争才可以把敌人连根拔起,多一些人命代价,对这些左翼人士,只要死的不是自己,真不是什么问题。左翼运动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成功后,都会大开杀戒,大量杀戮无辜的平民百姓,从1789年法国大革命开始,无一例外。这种杀戮对以前任何一个君主都是不可想象的。 我们还发现在1852年至1861年间,马克思一直担任美国一家主要报纸《纽约每日论坛报》的驻伦敦通讯员,这是他一生唯一一份领取工资报酬的工作。怪不得纽约一直是左翼的首都。 不过大家不要把现在的共和党与林肯时期的比较,在二战前后,共和与民主两党慢慢意识形态互相交换,这是后话。目前的川普当然也不可能否定林肯,实力与时机都不对,甚至他会利用林肯这张牌来打击对手。 可以说,1848年欧洲革命没有达到的目标,在美国,通过林肯总统与南北战争,达到了。美国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大国,左翼通过选举欺骗上台,然后用枪杆子洗牌,为以后统治世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林肯总统理所当然是全球左翼国父。如果读者心细,就会发现无论中外,对林肯都是高度赞扬,在赦免南方的李将军后,更是圣人的化身。只是相比火烧亚特拉大,这个动作更像是左翼一贯虚伪的立牌坊之举。 所以后来成立美联储的威尔逊总统与二战时期的罗斯福总统,这两个老白左不是石头爆出来的,而是与林肯总统一脉相承的。我们以诚信与美德为根基的制度就是这样在阴谋之下慢慢失去。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虽然左翼最早在美国夺得政权,甚至通过两次世界大战夺得全球统治权,但不等于可以为所欲为,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上天好像悄悄为世人留一条后路。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附:马克思给林肯总统的信 致美国总统阿伯拉罕•林肯[1] 马克思 恩格斯/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 阁下: 我们为您以大多数票再度当选向美国人民表示祝贺。 如果说您在第一次当选时的适中的口号是反抗奴隶主的权势,那末您在第二次当选时的胜利的战斗号召则是:消灭奴隶制! 自从巨大的搏斗在美国一展开,欧洲的工人就本能地感觉到他们阶级的命运是同星条旗连在一起的。难道引出这段壮烈史诗的领土之争,不正是要决定,那辽阔无垠的处女地是应当由移民的劳动来享用,还是应当遭受奴隶监工的蹂躏吗? 当30万奴隶主的寡头政权敢于在世界历史上第一次把“奴隶制”这个词写在武装叛乱的旗帜上的时候,当大约一百年前最先产生了伟大的民主共和国思想的地方,在宣布了第一个人权宣言[2]和最先推动了十八世纪的欧洲革命的地方,反革命接连不断地炫耀它已经取消了“旧宪法确立时代的种种观念”,声称“奴隶制是仁慈的制度,确实是解决劳资关系这一重大问题的老办法”,并无耻地宣布人身所有制是“新大厦的基石”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欧洲的工人阶级立即了解到(甚至在上层阶级为南部同盟派上流人士进行的狂热袒护向工人阶级发出了可怕的警号以前就已经了解到),奴隶主的叛乱将是一次财产对劳动所进行的普遍的十字军征讨的信号,在大西洋彼岸进行的这一大规模的战争关系着劳动者的命运,关系着他们对未来的期望,甚至关系着他们已经获得的果实。因此,工人阶级到处耐心忍受着棉业危机[3]带给他们的困苦,激烈反对有产者当局竭力想采取的有利于奴隶占有制的干涉行动,——而在欧洲的大多数国家里,工人阶级为了正义的事业已经献出了自己的鲜血。 只要作为北部的真正政治力量的工人竟容许奴隶制玷污自己的共和国,只要他们在那些不问是否同意就被买卖的黑人面前夸耀白人工人享有自己出卖自己和自己选择主人的高贵特权,那他们就既不能取得真正的劳动自由,也不能支援他们欧洲兄弟的解放斗争;不过,这种进步道路上的障碍现在已被内战的血浪扫荡干净了。 欧洲的工人坚信,正如美国独立战争开创了资产阶级取胜的新纪元一样,美国反对奴隶制的战争将开创工人阶级取胜的新纪元。他们认为,由工人阶级忠诚的儿子阿伯拉罕•林肯来领导自己国家进行解放被奴役种族和改造社会制度的史无先例的战斗,是即将到来的时代的先声。 中央委员会代表国际工人协会签署: 勒•吕贝——法国通讯书记;累布钦斯基(波兰);艾米尔•霍尔托普(波兰);让•巴•博凯;海•荣克——瑞士通讯书记;莫里索;乔治•威•威勒尔;茹•德努阿尔;P.博尔达日;勒鲁;塔朗迪埃;茹尔登;杜邦;罗•格雷;多•拉马;塞塔奇;F.索鲁斯特里;P.阿耳多夫兰迪;G.班尼亚加蒂;朱•方塔纳——意大利通讯书记;乔•雷克;詹•巴克莱;乔•豪威耳;约•奥斯本;J.D.斯坦斯比;约•格罗斯密斯;格•埃卡留斯;弗里德里希•列斯纳;沃尔弗;卡•考布;享利希•博勒特;路德维希•奥托;N.P.汉森(丹麦);卡尔•普芬德;格奥尔格•罗赫纳;彼得•彼得逊;卡尔•马克思——德国通讯书记;亚•迪克;鲁•沃尔弗;J.惠特洛克;詹•卡特;W.摩尔根;威廉•德尔;约翰•韦斯顿;彼得•福克斯;罗伯特•肖;约翰•朗梅德;罗伯特•亨利•赛德;威廉•沃尔利;布莱克莫尔;罗•哈特威耳;W.皮琴;本•鲁克拉夫特;约•奈阿斯; 乔•奥哲尔——委员会主席; 威廉•朗•克里默——名誉总书记 马克思写于1864年11月22日和29日之间 载于1865年1月7日“蜂房报”第169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是按贺信原稿译的,并根据“蜂房报”校对过 注释: [1]致美国总统阿•林肯的公开信是卡•马克思于1864年11月22日和29日之间写成的。11月22日总委员会根据委员迪克和豪威耳的建议决定致函林肯、祝贺他再度当选总统。 起草贺信的工作曾委托给本来为制定协会的纲领性文件而选出的委员会(见注1)。这个委员会在纲领性文件批准之后成为总委员会的常设执行机关,记录簿里称它为常务委员会(Standing committee)或小委员会(Subcommittee);它由下列人员组成:总委员会主席(直到1867年洛桑代表大会废除这个职位为止)、总书记、财务委员和各国通讯书记。马克思通过常务委员会领导了总委员会的日常工作,他作为德国通讯书记,是常务委员会的委员。 马克思起草的公开信得到常务委员会的赞同,1864年11月29日经总委员会一致批准,并通过美国驻伦敦公使亚当斯转交林肯总统。1865年1月28日总委员会收到以林肯的名义寄来的回信,该信于1月31日在总委员会会议上宣读,并刊登在1865年2月6日的“泰晤士报”上。正如马克思在1865年2月写给威•李卜克内西的信中指出的那样,林肯在给他收到的各种团体的贺信的回信中,只有给国际工人协会的回信“不是单纯从形式上证明他已收到了贺信”。 致林肯的公开信首先发表在1864年12月23日的英国报纸“每日新闻”上,随后又发表在1864年12月25日“雷诺新闻”第750号和1865年1月7日“蜂房报”第169号,以及一些德国报纸上——1864年12月30日“社会民主党人报”第3号附刊、1865年1月5日“柏林改革报”第4号和1865年1月7日“海尔曼”周报第314号上。 俄译文是按寄给林肯的有总委员会全体委员亲笔签名的贺信手稿译的,并根据“蜂房报”校对过。——第20页。 [2]这里指的是1776年7月4日英国在北美的13个殖民地的代表在费拉得尔菲亚召开的大会上所通过的“独立宣言”,宣言宣告北美殖民地脱离英国成立独立的共和国——美利坚合众国。在这个文献中表述了这样一些资产阶级民主的原则,如个人自由、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人民主权的原则,等等。当时,当封建专制制度还统治着欧洲的时候,这些原则的宣布给欧洲革命的民主运动、特别是十八世纪末的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影响很大。但是美国的资产阶级和大土地所有者从一开始就破坏了宣言中宣布的民主权利,他们把人民群众排除于政治生活之外,并把剥夺了占共和国居民很大部分的黑人的基本人权的奴隶制度保存了下来。——第20页。 [3]造成棉业危机的原因是,由于美国内战期间北军舰队封锁了南部的各个蓄奴州,使得来自美洲的棉花供应中断。棉荒发生在生产过剩危机的前夜,并同它交织在一起。欧洲大部分棉纺织工业陷于瘫痪,这严重地影响到工人的状况。1862年间,英国3/5的纱锭和织布机停工,75%以上的棉纺织业工人接连两三年陷于全失业或半失业的状态。工人的贫困由于六十年代初期欧洲歉收而益形加重,欧洲的许多城市发生了真正的饥荒。然而,欧洲的无产阶级不顾一切艰难困苦,仍然坚决地援助了美国北部各州。——第21页。 出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