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相楠《一個複雜故事》由周冠威導演,九位香港演藝學院學生共同創作,根據亦舒同名小說改編。內容概述由中國大陸來香港唸書的大學生劉雅子,為了替患了重病的哥哥籌募醫藥費,接受區律師的安排,為富商妻子做代母。其後雅子又面臨富商妻子終止合約,富商郁彰和雅子男友爭取孩子撫養權等一系列事件的經歷。 《一個複雜故事》是一部難得「好好說故事」的香港電影,而且還選擇說一個「複雜的故事」,題材罕見,誠意無庸質疑。本片作為周冠威導演的處女座兼畢業作品,合格有餘,不失巧思。構圖工整、清新脫俗的空鏡頭及連貫流暢的場面調度,可見製作團隊在經營故事、打磨敘事上的用心良苦。但作品明顯力有不逮,缺乏穿透人心的感染力。 外界指出影片問題在於結構零散、節奏失控,筆者認為並非令人垢病之處。《一個複雜故事》在劇情推進上保持不疾不徐的步調,內容述之有序,脈落分明,甚有娓娓道來之感。問題在於電影把一個錯綜複雜、元素豐富的故事拍得平平淡淡,平淡之中沒表達出含蓄內斂的情感。不像同是低成本港產片的《點對點》(Dot 2 Dot),能以淡雅如水、調性單一的的故事脈落,拍出濃厚的內在情懷。《一個複雜故事》雖放慢了節奏,不慌不忙地給觀眾展現故事。但影片對各人的內心世界與動機轉變欠充分交代,也沒拿捏好劇本中狗血卻帶點真性情的意韻。而且剪接上稍顯生疏,篇幅的分割與場景過渡亦很吃力,不夠靈活,削弱電影的情節緊密性。 特別是角色的感情線,邏輯不嚴謹,既生硬又突兀。即使結尾出其不意的轉折可以自圓其說,依然難以掩蓋觀眾對這些角色的陌生與距離感。這種刻劃失敗的情況,尤其出現在郁彰這位角色身上。坦白而言,郁彰是整部電影為數不多的亮點,勝在選角正確,由溫文爾雅、外表成熟的張學友來演繹,使角色的形象立體生動。但實際上,電影對郁彰的刻劃差強人意,甚至可說是全片最不足。郁彰才剛和雅子見面不久,就跟區律師驀然說出一句:「我決定要追求她」,表示自己愛上雅子。此處除了惹人揣測他背後動機,更是毫無說服力,匪夷所思。其後幾幕活生生地把郁彰拍成了痴漢般的追求者,在公園窺看女主角的一舉一動。想仿效日本愛情片的純情橋段卻東施效顰,結果弄巧反拙,令人啼笑皆非。難以想像若郁彰不是由張學友飾演,效果會否不堪入目? 其他角色的塑造也尚欠張力,在導演仰賴獨白的表現手法下,演員亦沒什麼發揮演技的空間。就連女主角雅子的情感糾葛、內心掙扎,也描摹得不過不失,談不上那裏好。比起周冠威導演日後拍攝的《幻愛》(Beyond the dream),《一個複雜故事》的人物互動顯然欠缺火花,有失敏銳的洞察力,仰賴煽動性變奏。基於《一個複雜故事》不如預期的人物塑造與劇情表達,電影在傳遞意涵、剖析自我的層面上不精準,喪失了鮮明的態度。其中對社會議題包括事件主軸的「代孕」爭議、資本社會下的物化現象、同性戀、倫理道德、女性意識及生活自由等各方面之探討與批判,也因過於分散、牽強的點題,淪為泛泛之談,猶如蜻蜓點水。 美國電影學者提摩西科里根(Timothy J.Corrigan) 教授曾經指出,故事的魅力和電影的風格應該是討論的焦點,討論的焦點太散亂會使人無法聚焦,影片自然難有良好的效果。又或者說:它不是一部好電影。(It is not a good film.) 這番話很傷人,但卻不幸地適用於《一個複雜故事》。《一個複雜故事》不是徹底的失敗,而是那種現今港產片「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典型案例。 它不令人討厭,但令人心無起伏,易於被人忘記。不過周冠威導演往後推出的兩部作品《十年》與《幻愛》都可圈可點,可見他有從經驗中學習,技法上漸趨純熟。這不是壞事,反而是他的創作生涯以及香港電影一個很大的安慰與激勵。//@William電影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