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A城的梔子成片結出清香的時候，他走過青石板鋪成的路。透過厚厚的A霸土城牆傳遞過來的孤單，向風一樣，沉澱在他心房。 他光著腳，潔白飽滿的梔子花顎瓣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 A城，再不會有所謂留戀，有所謂痛苦。一切，原本寂靜，一切，再歸於寂靜，豈不安好？ 二 你隨我去麗江，可好？ 你隨我去麗江，可好？ 你……… A城的漫山遍野的梔子開始結出水一般憂傷，她站在這水一般的菲傭憂傷裡魚群一般的孤單。 她說，你隨我去麗江，可好。 成片的梔子像是一堆堆破碎的硫璃水晶，潔白地飛上她微皺的裙角，她的笑碎在深邃的幽暗的山谷裡，美麗而孤獨，潔白而破碎。 她說，你隨我去麗江，可好？ 她的名字，叫梔子，所以，她有梔子般的美麗，有梔子般楊婉儀幼稚園的孤單。 她說，你隨我去麗江，伴我三年，一切，再做商量，再做商量，可好？ 三 麗江，離開已四年，不知道，那兒的風吹在臉上還會不會有一種輕微的疼痛。 不知道，那兒的人還會不會一見面就問，什麼情況。 不知道，那兒的關於幸福的傳說是不是還在不朽地流傳著。 她說，你隨我回麗江，可好。 他說，梔子，你知道的，這世上沒有什麼永不離散，就算是嵌入骨血的精魂，也會有離你而去的一天。所以，我們要學會原諒和釋然。 她手裡粘滿梔子花瓣的汁液，冰涼，殘缺，破碎。 釋然，釋然，終歸是你要我學會釋然。 四 他說，梔子梔子，我不想離開麗江。 他說，梔子梔子，我們不去A城了好不好。 離開麗江的那天晚上，他們最後一次去了那個叫離鳶的地方。 離鳶，是個長滿綠草與白花的山谷，谷底，幽深，黑暗，寒冷。 梔子總說那是個長滿孤獨長滿靈魂的地方，她說，她總是夢見穀底有好多屍體，他們全部睜著眼睛，額頭上有淡淡的皺紋，而他們，全都沒有腳。 他說，梔子梔子，有一天你會不會也像山脈深處的冰雪一樣，化成水，然後帶著我的腳去一個遙遠的地方？ 五 梔子拖著大包的行李走出校門時，胖胖跟在她的身後，不遠不近。 胖胖的手裡拿著兩隻花臉霜淇淋，一隻已經開始溶化，另一隻正軟軟地陷在他的手心裡。 梔子說，胖胖只是有些嬰兒肥，如果胖胖瘦下來了一定是個大美女。 於是胖胖一米八高個兒的壯男生，被大學校友叫了四年的大美女。 胖胖問過梔子，如果他變成了大美女，她會不會多看他幾眼。 梔子說，看一眼少一眼。 於是大學四年，胖胖都跟在梔子的身後，永遠，不遠不近。 六 莫古拍了拍南瞳的肩說：真不去送送，這一別，恐怕很難再相見了。 南瞳只是望著遠方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背影，一言不發，並不被莫古的話所驚擾。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那年，麗江還沒有如今這般繁華，小店裡也沒有琳琅滿目的水晶珠玉。 她的生日，6月6日。 他說，梔子，你想要什麼，我一定滿足你。 她一言不發，只是呆呆地坐在離鳶狹穀裡的一塊長滿青薹的岩石上，望著穀底，一眼不發。 那年，十四歲的女孩都喜歡蕾絲花邊的短裙，溫婉，動人。 麗江街上一群群漂亮的女孩子像滿院翩遷的彩色蝴蝶。 但他覺得，這樣的美不適合梔子，他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服飾才適合梔子的清新淡雅的氣質。 梔子說，她想要一條及地的碎花長裙，白色的底，深藍色的花。 他番染醒悟，是的，梔子就應該是這樣的源于月光源于水的美麗。 於是，頂著37度的烈日，他跑遍了麗江的所有街道，最後，當他看見那條美麗的裙子時，他仿佛看見梔子一臉陽光地笑著對他說，南瞳南瞳，好漂亮的裙子。 他掉下了淚水，十四歲那年唯一的淚水。 七 梔子在麗江一所小學裡教語文，她叫每一個孩子美麗的天使。 她的辦公室裡永遠開滿一大片一大片潔白的梔子花，美麗孩子們時時會眨巴著大眼睛，撲閃著長長的睫毛，一臉疑惑地看著梔子說，老師老師，梔子不是只開在夏季麼？ 她捏捏他們肉肉的小臉蛋，微笑地說，因為梔子有天使們的照料啊，我的美麗的小天使們，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啊？ 每當這時，麗江小學的數學老師就會大聲地喊，小壞蛋們，快進教室上課啦。 梔子朝他走過去，素色長裙，藍花白底，一臉壞笑地說，大美女老師，又欺負我的小天使們了麼？ 胖胖一臉寵溺地說，梔子，你瞧，我說我能種出四季盛放的梔子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