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距離蘇杭都不算遠,夾在這兩座被譽為天堂的城市之間卻的確不顯絲毫尷尬,畢竟在眾人眼裏,烏鎮也足夠優秀。這真正的江南水鄉應該是神秘的,“東風吹雨如吹塵,野煙漠漠遮遊人。”她將京杭化作面紗,輕輕掩住清麗的面容。 桐鄉給我的第一感覺確實如此。 駕車趕到桐鄉市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到了地兒便急急忙忙地找旅館入住,作為一帶著名的旅遊景點,出奇地沒有給我一種聒噪的感覺,還沒有真正跨進景區,但這種全然無關的氣息還是第一次感受到。路上鮮有車輛,三三兩兩的行人撐傘遮陽,尋找客房。馬路的兩邊幾乎都是飯店,能看見大黃狗趴在路邊咂舌午睡。飯店裏都有配套的小房間可以供遊人短宿 md senses 好唔好,老闆娘熱情地替我們提包,笑容燦爛,噓寒問暖。換做平常,我斷然會認為這是功利的訕笑,但不知道為什麼,在踏足這片土地的那一刹那,就著陽光,便不再懷疑了。 那一帶離烏鎮可能只隔了那麼一條街,沒有任何的高層建築,三四層就到頂。我挑了頂層,想望一望窗外的風景,客房背後就是一條河,河邊的柳已經茂密,阻擋了視線,可是陽光拋灑在河面上翻騰而起的金光依舊透過窗子散射進房間,優美靜謐。再往遠方就全是樹了。這反倒勾起了我對接下來旅程的期待之情。我懂這是鋪墊,烏鎮似乎在將自己的氣場逐步擴散到邊緣,心不禁癢癢然。 期待是一方面,真正即將跨入烏鎮的大門,我心中卻有了一點慌亂和躊躇。江南的美在我的心中有著十分崇高的地位,也正是如此,我看過太多的古鎮水鄉已經被現代的世俗之氣沾染侵蝕,已然失去了靈魂,誰知那種感覺如同響徹心扉的鄉愁,無人可以傾訴,只得黯然神傷,默默垂淚。 人們對江南水鄉的認知大概只停留在清新委婉,含羞柔美。其實也的確,無可厚非,這種形容包含住了水鄉絕大多數的情態特點,人們比水而居,性格被這河水蕩滌得無所繁雜,從而契合這種氣息,與世無爭。進入烏鎮可以選擇步行或是擺渡,河邊有一條細長的小橋也通其內,我是想要走小橋的,船多多少少會限制我的視野,而不能敞開雙臂去接受這番新天地。然而同行的人執意選擇了擺渡,覺得來了水鎮怎能不近距離地體驗一下這水波,歎息罷便只能跟上了小船。擺渡是指用小船來回將兩邊河岸的人交替運送,往復千遍萬遍,從不停止 Laser 去斑。這一葉扁舟就或許是如同連接了內外兩個世界,會讓迷途的旅人找到彼岸。船尾一位老大爺撐著竹竿,將不大的船緩緩頂向河對面。我沒有見過竹篙,與同行分開坐在靠船尾的位置觀察,老大爺弓著腰,抬起黝黑的臂膀,將那竹竿猛地插下水去,再緩緩一撥,船便悠悠地向前挪動,慢而穩健,水波一環一環散開,漸漸化為無形。不難發現老大爺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折射著陽光,正值七月豔陽,午時的溫度高的嚇人,船尾沒有遮陽棚,老大爺完完全全暴露在熱辣的日光之下,揮汗如雨。反觀船內的遊客,全都擠在側面的窗口,對著遠方指指點點,嚌嚌嘈嘈,有的乾脆為了避陽放棄觀景,捧著手機交頭接耳。雖說正對著擺渡人,可我實在是看不清老大爺面部的表情,是鞠躬盡瘁的笑,亦或是慘澹啞然的無奈。擺渡人身著淡灰色的衫,與船內花花綠綠的名牌無法相提並論,這仿佛真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我突然想著,他在擺渡的,可能只是這條船吧,而船內的那些,沒有也罷。 傳說南朝梁的太子,也就是昭明太子,在拜沈沖為師後,邀約來烏鎮學習,卻被烏鎮的美景迷住,成天游水嬉戲。沈沖便與昭明太子講述廟中窮生被凍死時手上還捧著書本的故事,太子深受感動,從此發奮讀書,最終成為了文學家。昭明書院便是太子曾經苦讀的場所。太子眼光獨到,賞遍園林風景,卻仍然會被烏鎮的美麗所打動,令人訝異。想必高高在上的皇太子也會有著一種淡淡的俗心,藏於小橋流水人家。這些人的生活遠不及他,可他也偏偏喜歡上了這裏的生活。短短的石橋恰似會搭建在自己心中最柔軟的那部分之上,讓自己也得以立於橋頭,感受清風,感受白雲。太子終歸是太子,有天下需要他去管治,有千萬百姓需要他去帶領,所以江南的美貌似乎與他無緣,他註定要看的更遠。 只是這並不妨礙歷代世人去喜歡烏鎮,誰不會嚮往這種原汁原味的生活,不帶一絲擾亂的生活呢? 昭明書院四面環樹,書房幽然立在大自然的懷抱之中,想來最為傳統的中式建築才是林木之綠的原配,隱隱地,與世隔絕,與天地為伴。可惜的是,書院的建築似乎都翻過新,牆面沒有什麼開裂,只有那簷牙的磚瓦佈滿了青苔,孤獨地向人們傾訴歲月的痕跡。 院子裏有兩口小池塘,被白石刻成的貔貅包圍著,池子裏養了錦鯉,如鮮紅的火焰溶於清澈的水流之中,左右翻飛皮秒激光效果。我看著池子裏的魚兒發呆,突然發覺一根細長的網伸向池中。不是撈魚,而只是慢慢地,將落於池中的樹葉慢慢捧起。那網是那麼小心,緩緩避開魚兒要經過的地方,生怕擾了那美麗的生靈。 我剛想抬頭看看是哪位率真善良的人,細緻入微,卻只聽得一聲尖銳的呼喊,媽媽這裏有大魚!一位母親模樣的女人從包裏掏出一塊麵包,遞給小孩,那就拿麵包喂它們吧,它們馬上就全聚過來了。仿佛身後的書院與這對母子毫無關聯,一段佳話他們也毫不關心。一切文化所帶來的昇華和凝練他們全然不接受,而只知道挑逗那池子裏的小魚。若是昭明太子在世,看見自己的書院被如此褻瀆,不知會作何感想?身為太子我也曾遊戲人生過,我也曾不諳世事過,這至少是這烏鎮最終讓我懂得,讓我瞭解。昭明太子留下了書院,可這母子又能從烏鎮得到什麼?是那所謂的快樂嗎? 不禁為其悲傷。 同行走在前面,我獨自踱步走在河邊,剪刀手遍佈河岸,嬉笑聲難以消散。 突然地,我笑不出來。 我不禁想起了剛來到桐鄉市的時候,那種靜謐曾令我讚歎,嚮往著烏鎮也能有如此的氛圍,是人空靈無所負擔。 可是烏鎮似乎也不能夠免俗。 曾有人向我做合適的比喻,如今的古鎮就像酒樓賣笑的藝女,濃妝妖豔,卻遮蓋了她的內心。 確實如此。 讓這些遊客趨之若鶩的究竟是什麼?是古鎮源遠流長的文化內涵嗎?是古鎮獨特別致的磚瓦建築嗎?是古鎮四通八達的清麗河流嗎?亦或只是爭那一個到此一遊?那照片裏一個個奇怪的造型,鮮豔無比的著裝,誇張的笑容,一瞬間覺得比牆壁上的裂痕更加創傷。裂痕只是表面,有裂痕就能修復,但那世俗的心,浮躁的心,傷害的卻是一個古鎮的靈魂,無從恢復。 不知不覺已跨入黃昏,臨近黑夜,白天的所見所聞還在反復地衝擊著我的腦海,無欲無味。飯桌靠著河,我又獨自盯著河流發呆,同行的人笑我沒情調,難得遊玩一次還愁眉苦臉,我無法反駁,因為我感受到了一種深入靈魂的孤獨,仿佛自己所在的不是其他人所在的,似乎整個烏鎮都在向我訴說,告訴我苦衷,令我生憐。我突然發現,古鎮一直是孤獨的,未被發現的時候,與世隔絕,它是孤獨的;被發現之後,遊客蜂擁而至,它還是孤獨的。看似熱鬧了,可它將自己的靈魂深藏起來,用虛偽的浮華敷衍草草觀賞的客人,然後繼續孤獨下去。 不止清新委婉,含羞柔美,還有孤獨。 金黃色的燈相繼亮起,黑夜終至,遮住了遊人的面容,讓我略感欣慰,儘管嘈雜聲依舊煩亂,可終歸是清淨些。“東風吹雨如吹塵,野煙漠漠遮遊人。”反復品味這句詩,才懂其中的意味。 若能有機會,希望能獨自一人漫步在烏鎮裏,不怕煙雨,只是無人打擾。才能閉上眼感受,就像曾經的昭明太子,有物欲,可只是淡淡,將這淡淡的欲望拋灑在烏鎮的河流之中,讓波紋沖淡至純粹。 對不起,我沒能看清。 過來合影嘛,一天就這麼結束了。同行的人招呼我。 我沒有動,看向河流流向的方向,算了吧。 我知道,若是上了照片,我便也會成為烏鎮的負擔。 我不想成為負擔,我希望我還從未來過這,因為我的心早已順著河流飄蕩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