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是在熟視無睹中錯失最美的風景。如果不是被評為貴州最美河流,對許多人來說,還不知道在這個縣域,還有一條來自九萬大山的河流,叫三百河。此次前來,只為一個參觀體驗的集體活動打前站。 夜宿剛邊鄉政府。如果說,每一條河流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那麼,鄉政府駐地的這塊小壩,就是這條河流的心臟枕頭推介,正處三百河的中心。剛邊鄉政府駐地其實不叫剛邊,當地人叫它板田。宛如故事的引子,剛邊還在上游。借宿這裏,已是我人生匆忙行程中的第二次。 三百河(鄒學慶 攝) 我從小就生活在山的另一邊,有一條同樣從九萬大山裏流出的河流,是比這條河流稍大一些的烏牛河。水一樣的清澈,碧綠,婉轉,一樣的田園如隔。都說隔行如隔山,其實,隔山如隔世。我是在成人的許多年後,才抵達這裏。 第一次借宿這裏,是五年前,因天黑,因霧大,無法跨越一個叫怎江的山坳,去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才來到這裏。那一夜,是同學在接待。因為盛情的緣故,一夜,也就稀裏糊塗地過去了。當然,也還因為是冬天,才沒真正的感受這條河流夜的呼吸。今夜,酒雖也喝了不少,但仍然保持有著清醒的意識。恰巧,所宿的地方,又正對著河流。十幾米前就是河岸,再前一點就是沙灘。沒有房屋的遮擋,水,就在不遠處泛著亮光地淌著。已立秋,在大山裏,立秋後,儘管白天仍是炎炎烈日,已是早晚涼了。晚上,已不是難耐的悶熱。我索性關掉空調,拉開窗子,讓拂過水面的夜氣進來。清涼的夜氣爬過窗子,抵達臥室,仿佛一只體貼的手撫摸著光潔的身軀,自是一種難忘的沉醉。 入睡尚早,我躺在床上靜靜地聽水聲。 水聲,是再也熟悉不過的。雖家住山上,卻經常下河打魚,夜宿河邊是常有的事。每到盛夏,三五少年per face價錢,提著釣竿,幾鋪小網,掰幾個包穀就下山了。夜晚,把釣上來的魚烤了,把帶去的包穀燒熟,吃了,就躺在沙灘或被陽光烤暖了的石板上伴著水聲入眠。少年,總是夢幻綿綿地。記得,那時,都是十二三歲的少年。睡前,總是望著皎潔的月亮或滿天的星斗,唱著一些還沒唱熟的情歌,暢想那些即將到來的美好人生。然後,在叮咚的水流聲裏沉沉睡去。 我知道這裏的壯族少年們不可能像我們一樣,要在水邊過夜,除了特別的需要,應該打完魚就回家。我大致記得評選活動中對三百河的評語,三百河能位居貴州最美河流之首,是緣於河兩岸茂密的森林、如詩如畫的梯田和富於特色的壯族民居。至於梯田,我從小生活的烏牛河兩岸的比這裏的美麗得多,規模也宏大得多。倒是三百河兩岸的這些壯族民居,有些特色。不說它的寬敞舒適,奢侈闊氣,只說它的村莊規模和地理位置,一般都是不到百戶的村子臨水而居。不像大多的侗族村莊動輒一兩百戶,也不像大多苗族村莊遠遠地居於山上。因為不大,少了喧鬧;因為臨近,可以聆聽。這裏的壯族少年們應該和我一樣,也是經常枕著水聲入眠的。 三百河是一條可以朝夕相伴的河流,但我還是不太清楚貴州評選最美河流的全部意義。除了以實際行動踐行國家“綠色發展” 的宏大理念,是否還有些別的原因。是不是人類社會也像我們每個生命個體一樣,總有一些懷舊的情趣,要保留那份“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的詩情畫意,以及避開那份當想加倍償還而已無能為力的缺憾?我記得評選最美河流時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必須是生命之河,滋養了一方水土,養育了一方百姓,無論過去現在都潤澤一方,支撐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支撐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義項是明確而能夠理解的,但“生命之河”,每個人或許有著不盡相同而意蘊豐富的理解…… 當我正沉迷於胡思亂想而思緒無涯的時候,一只甲蟲拍著翅膀莽莽撞撞地飛進窗子,試圖驚擾我的寧靜Hifu 瘦面。我把它趕出窗外,卻看見,河岸上,幾點火星泯滅。不遠處,朦朧的月光下,還隱約看見有人在水中移動。那應該是夜釣的人在吸煙,以及趁著朦朧夜色的掩護前來盡情沐浴的人們。三百河民風民俗被冠以“超脫”二字,一半來源於這裏人的豪爽性格,一半來源於這裏的人們對大自然的親近行為。他們對大自然無比信賴,也對生命無限欣賞,可以毫不保留地把自己交給大自然,這或許也是對生命最好的珍惜。 想到此,我想起與水流相關的一些事。兩千多年前,在泗水邊上,孔聖人無不感慨地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這是對水,對一切流逝生命的感歎。但在世人的眼裏,水是流逝的,人的生命相對長久。其實,這只是許多人的錯覺。流逝的是生命,水,仍這樣地滔滔不絕。珍惜每一個相遇的夜晚,才是對生命最好的報答。 今夜,臨水而臥,看月光朦朧,聽流水叮咚,我仿佛已回到生命的原點,又仿佛跨越艱難險阻抵達了心靈的彼岸。河水岸邊,我聽到了壯家女孩戲水的歡笑,以及幾千年前蒹葭蒼蒼時順水飄來的隱約歌聲。 在三百河,內心寧靜,情感豐盈,天地美如童話。要缺,就缺一段可以與水流有許多糾纏不清故事的年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