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或是因為一個人,或許是因為一條路。 五月的下旬,天氣已經很是炎熱,知了在午後的枝葉裏拼命的呐喊,地裏的麥子也一片片的發黃。有句老話說“收麥揚場,秀女下床”意思是說再嬌慣的孩子,到了麥收季節也得搭手幹活。也只有這個時候,農家的孩子才能感受到公平的撫慰,這感覺伴隨著熱浪和疲憊充斥著黃土高原的每一寸土地。 眼看就要開鐮了,可地裏的蔬菜還是棵小苗兒,營養不良的伏在地上沒有一點生機。看來這個麥收季節又得啃幹饃就鹹菜了。 夜裏,娘把春天挖的藥材一把把的整好,小心翼翼的擺放在一個口袋裏叮囑到:“柱子,明天你把這藥材帶到城裏土產公司賣了,買點青菜回來。這馬上開鐮了,沒點菜身體扛不住,早去早回,別讓娘擔心。”炕上被窩裏弟弟妹妹的眼神光彩鮮亮,充滿期待。 那年,柱子十九歲。 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到了縣城已是中午時分,好在收購站人不多,很快地過完稱結了賬。拿著花花綠綠的幾十塊錢,柱子心裏那叫個美啊,想起久病的娘和弟妹,仿佛看見一家人圍在飯桌前,桌子上擺放著油汪汪的菜碟,柱子滿眼都是笑。 大橋頭的上海髮廊裏,李娜的歌飄得滿街都是“我的故鄉並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澀的井水,一條時常乾枯的小河…… 帶著半袋青菜,柱子小心的躲避著坑窪土丘,生怕顛爛了那寶貝般的番茄、黃瓜還有拾便宜買的幾個西葫蘆和蓮花白,那可是一家人半個月的菜籃子。 出了縣城二三裏便是一條坡,晌午的日頭火辣辣的俯視著一切,路邊的樹葉打著卷,讓人覺得憋氣。推自行車的腳步也越來越沉重,這哪是二十多斤分明是上百斤的份量?柱子苦笑著,一條三裏長的坡路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 好不容易捱著上了塬,拐彎處有一棵洋槐樹,柱子在樹下支起自行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大口地喘著粗氣。太渴了,肚子也餓,手伸進口袋摸出一個番茄,在衣服上蹭了兩下,張開了嘴…… 猛然間,柱子的嘴巴僵住了,他想起娘那蠟黃的臉,想起弟弟妹妹瘦小的身體和期待的眼神,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不遠處的一窪水,在太陽光下明晃晃的耀眼,是前幾天的一場雨積留下的。 喉嚨的火驅使柱子往前邁了幾步,又停下來四下張望著,生怕有人此時路過。水窪前柱子像做賊似地快速蹲下去,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水是熱的,但心裏舒服了許多。接連幾口下肚有些脹蓬蓬的感覺。柱子扭頭看看路的兩頭,沒人。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洗洗手,甩了兩下站起來,悠然地跨上自行車遠去。 門口的槐樹下,娘站在那裏努力的向村口張望著,當看見柱子的身影時,臉上的笑容蕩漾開來。 “娘,我回來了” 那年,柱子十九歲。 那月,是開鐮收麥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