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些事情，太過思前想後或精打細算未必為之。回望居於克羅地亞的十年，首位一定是高齡產子，在格仔國經營民宿可以進佔第二位。涉及風險的事情要成事必須憑信心放膽一試（leap of faith）。不過，在克羅地亞從事民宿生意之所以（可能）令我卻步非關營商風險，而是那一叠又一叠的文件及令人頭昏腦脹的官僚程序。所以移居數年之後才下海有其好處，身心靈已被申請居留的程序「訓練」妥當。不過，我是格外受不了表格和文件的人。以前在香港必須遞交任何表格，我總是到期才填寫。與克羅地亞各政府部門打交道，連不介意填寫表格、處理文件的人也難免抓狂，這才是惱人之處。克羅地亞並非英語系國家，英語也不是法定語言。遞交給政府的表格及文件幾乎全為克語或必須翻譯成克語。而翻譯這些文件必須找認可的翻譯人員。沒有他們的正式蓋章與簽名，被翻譯的文件將不獲接納。我聽說近來某些新申請程序容許一些英語文件過關，但似乎是個別情況而非官方做法。「個別情況」的處事手法是克羅地亞官僚系統令人頭痛的另一原因。有效的公共行政講求一致。我今天去辦一個手續，和我隔天去辦同一手續，或另一申請人任何時候去辦一樣的事情，法規沒有變更的情況下，要求和程序應該一樣。但這並非克羅地亞公僕的日常。「一時一樣」的情況多普遍沒有人說得準，反正問十個剛完成同一申請的人該怎麼辦理某一手續，得出幾個不同版本非稀有。各處鄉村各處特例也挺常有。自以為準備妥當去遞交申請，仍可能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情。「意外」是在克羅地亞辦理手續毫不叫人意外的狀況。遺失文件、重交文件、程序變更、申請有誤全是我聽聞過的案例。情況有多嚴重當然沒有官方統計數字。克羅地亞政府有類似香港審計署的部門。我當然沒有（也無力）拜讀過克國的審計報告。但克羅地亞審計署的工作似乎成效不彰。政府服務或任何申請可以迅速完成固然令市民感到有效率。但有些事務確實須用上多一些時間。那麽明確知道某手續（大概）須時多久或進展如何變成量度政府效率的另一指標。「服務承諾」這概念暫時仍未在克羅地亞成形。參考別人的舊有經驗亦往往不能作準，畢竟此一時、彼一時。與政府部門跟進查詢，即使有人回覆，也泰半不會獲得實際幫助。「到完成之時就自然知道已完成」在克羅地亞十分適用。克羅地亞國民也厭惡無了期的等待。「朝中有人好辦事」變成不少人應對的方法。克語甚至有一句類似「識人好過識字」的說法。朝中人若是自己親朋戚友，克羅地亞人的想法是「長期的互相幫忙」： 今天我需要你幫忙，下周是你需要他幫忙，下月是他需要我幫忙。個人網絡內無法找到這些順水人情，人之常情是擴大搜尋（人情）的範圍。這樣做自然會衍生一些其他陋弊。對某些人來說，「貪污」與「找人排憂解困」的界線不僅模糊，紅線甚至隨人隨時隨地移動。接觸過不同年紀、背景的克羅地亞人之後，我發覺環境、制度對人的想法和行為影響之大遠超想像。近幾年的經歷更令我相信良好的社會制度不是促成最大的善，而是防止最大之惡。長期生活於腐敗的環境、崩壞的制度，可以把人變成濫權、懶惰甚至愚昧。克羅地亞過去十年其實有明顯的變化，特別是成為歐盟一員之後，改變更明顯。不過，克羅地亞人並非一個積極接受、迅速同化新事物新作風的民族，不受舊制遺害的年青一代還未主導政經層面。或許經過十年再回望，我們才會意識到這歐洲小國走了多遠。後記：我在克羅地亞辦理過不少手續；居留、入籍、買房、成立公司、申請民宿執照等算是比較耗時或費神。自覺非常幸運，除了一些微小問題，申請過程全部十分平順，也沒有太多不必要的延誤。不過，我最希望見到克羅地亞的政府服務和公共行政有朝一日不需運氣、不靠人事也可以運作良好。封面圖片： mana528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