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記憶以來,乾嫲一直都住在石塘咀南里一號的唐樓四樓。 小時候,爸媽有時會帶我去探望乾嫲。以前,在上環地鐵站出來後,還要轉乘5號巴士來到石塘咀。乾嫲住的唐樓前有一小段斜坡,這斜坡經過這座唐樓後,向左一直伸展,上蓋是山道天橋。這斜坡就是其中一幕胭脂扣的拍攝場景—萬梓良遇到鬼妓梅艷芳。斜坡前有一個十字路口,路口旁有一間美心餅店。每逢下巴士後,看到這家餅店,我便知道快到乾嫲的家了。 自從六年前乾嫲去世以後,我沒有再回來過石塘咀,一來是路程遙遠,但更主要是已經沒有再回來的原因。 去年年底,港鐵西港島線的堅尼地城站及香港大學站開通。數天前,我和友人首次乘搭到堅尼地城站,並在附近走走。走著走著,一個華麗轉身後,看到兩家素食店,突然,記憶漸漸浮現。沿著街道直行,再看見了熟悉的美心餅店。站在同一個十字路口,向左看,前方是寶湖酒家,曾經來過幾次和乾嫲飲茶吃晚飯,最後一次是辦乾嫲的解穢酒;向右看,現在那一小段斜坡比記憶中較平坦,新建的香港大學站的B2出口就在眼前,可是,港鐵站後的南里一號的唐樓卻在重建中,廣告牌大刺刺地寫著「南里壹號」。 這刻心情百感交集,一方面是舊地重遊,但人去樓空;另一方面是體現著舊區重建的影響。怎麼會有「政治冷感」、「離地」的香港人?因為這些時事、政策沒有切身影響著他們,自然就不會關注。長者被公眾脫光衣服在安老院的露天天台洗澡?我的父母或祖父母還能照顧自己,不用住安老院,所以不關我事;買不到樓?每月儲3000元就較易上樓,但就算不儲3000元,最多以後繼續跟父母住,或問父母付首期,所以我還能解決住屋問題;舊區重建?不涉及我的社區…… 港鐵通車使沿線的地區面對著「士紳化」的影響,小店面臨加租威脅、咖啡店、酒吧、高中級西餐廳林立、舊樓被收回重建成豪宅、商場重新裝修吸引有潛力的租客和具消費力的客人……這個社區不再是以前居民所熟悉的,多了冷漠的陌生人面孔、來自不同文化的外國人鄰居、一式一樣的連鎖店和格格不入的高格調樓宇。 若乾嫲還在生,不知道她對已居住半生的社區變成這樣,會有甚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