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了由廣島市往吳市的車上,車程雖不足一小時,但它所連繫這兩地的歷史差別,卻比這車程遠得多。 上車前剛走過廣島市的和平紀念公園(http://www.pcf.city.hiroshima.jp/),我認識了一個名字:佐佐木禎子;如果原子彈沒有擲落廣島,她現在可能是一位74歲的老婆婆;也許,她會說這樣的一個故事: 「我住在廣島,那天,我和母親在家,一聲巨大得令我好像聽不到聲音的巨響,灼熱的強風突然把我的家連根拔起,我不用抬頭,都看見天黑了下來,黑得連雨也是黑色的。 母親不知是否因為當時擋在我身上,那天突變後,她的身體立即感到奇怪的不適,不久便剩下了好像沒有甚麼的我,在這個被破壞了的城市中生活下去,當時我只是兩歲。 我十一歲的那年,城市慢慢建設起來,我也慢慢成長;十一月時,我開始感到一點異樣,頸部無故的硬了起來,到了下年的一月,我的臉更腫脹了;不多久,醫生說我患上了白血病,應該是跟那次突變有關,生命還有一年左右。」 車沿著海岸線走,剛才公園中原爆之子像前的景象仍在我目中:一群穿整齊校服的學生,列隊在像前深深一躬,面對的是與他們年紀不差很多的遺像;如果,看見這情境,佐佐木禎子大概會這樣說: 「我住在醫院的時候,有很多同學們來探我,有我認識的,也有我不認識的;有一天,其中一位送了我一隻摺紙鶴,並告訴了我一個民間傳說。 從那天起,我開始在病床上摺紙鶴,找不到也買不起摺紙用的紙,我就用包裝藥物的紙來摺,因為我相信那個民間傳說,當我摺成千隻紙鶴後,我就能恢復健康;這些紙鶴,代表了我的願望,也代表了其他在醫院裡也摺著紙鶴的孩子的願望。 所以,當我看見我的遺像,下面掛上了一隻紙鶴模樣的鐘、後面展覽著七彩繽紛來自各方的紙鶴、以及親身到來恭躬的孩子們時,我知道,這不只是世人對我的懷念,更是對千羽鶴傳說的熱忱。」 沒有人確實知道佐佐木禎子在十二歲那年能否摺好一千隻紙鶴,但她就在那年去世了;想到這裡,車已到達了吳市。 吳市海事歷史科學館(http://yamato-museum.com/)很易找,因為,它在路上的海報指示,都有一艘與這個館關係密切的傳奇戰艦的模樣,這個館也有一個很特別的別稱──大和博物館。 看著海報上大和號的巨型主炮,彷彿宇宙戰艦大和號就在眼前,而那兒時動畫中永遠帶著白軍帽、穿著黑軍褸、滿臉白髮的沖田十三艦長,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 「我被委任為艦長的時候,地球已是住不下去了,帶領艦隊、船員是我的職責,目標是尋找另一個適合我們繼續生存居住的地方。 能成為史上最強戰艦的艦長,我不認為是一種驕傲,相反是一種沉重的責任;架駛戰艦的目的不是要殲滅敵人,而是要求生,因為敵人從來都是自己,要活就要尋找生存的空間。」 我當然知道館內難得一見的軍事設施很多,但一進去,沒有人的眼球可以逃離大展廳中展出的那巨無霸──1/10比例的真實大和號戰艦模型;若果沖田十三艦長站在那真實的指揮室中,我想像著他會說的話: 「這大和號,是歷史上排水量最大的戰艦,是我們精密設計、秘密制造、集最強攻防力於一身的戰艦,主炮火力之強大,必定超出世界的想像。 『大和』這名稱,代表了我們的民族,也代表了世界大和及大同;雖然,在這次戰爭中,現在我們處於下風,也可以說大勢己去,但我們的精神能在這『大和號』中重現。」 真正的大和號,在二戰中出戰不足三年,便在日本九州鹿兒島外的海上,遭美軍航空母艦及戰機群集中攻擊,命中十枚魚雷及二十四枚炸彈,爆炸沉沒,長埋深海。沖田十三艦長當然不在那沉沒的艦上,他架著宇宙戰艦大和號,不知去了太空的那個角落。 在夕陽西下的回程中很累,迷糊中竟聽到一段似有還無的對話: 「沖田艦長,你能在原爆前帶走我嗎?」 「禎子,你想到那裡去?」 「我只想生存。」 「我不知道大和號能否去到一個可以生存的地方。」 「為甚麼世界這麼大,宇宙這麼大,都不知道有沒有可以生存的地方?」 「你摺了多少隻紙鶴?」 「我沒有數,我想還不夠一千隻。」 「你知道人們摺了多少隻紙鶴?」 「很多很多,還在摺著。」 「沒錯,還在摺著,還未完;你知道這麼多千羽鶴,要放在那裡?」 「我不知道,也沒想過。」 「建造大和號,就是要載上所有這些千羽鶴出發。」 「夠載嗎?」 「不夠的,但也要載,也要出發,因為千羽鶴快要滿泄了。」 「那還有位置給我上艦嗎?」 「禎子,你想到那裡去?」 「沖田艦長,我想在原爆前離開。」 在廣島市下車時,我看見一個小孩拿著一隻紙鶴。 (如喜歡,請like我的facebook專頁 – 天涯旅客 https://www.facebook.com/WorldEndTravel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