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水蛋，熱奶茶 雞蛋 三隻 雞粉 半匙 鹽 一撮 水 心意 這是婆婆教我的整蒸水蛋的食譜，味道是一種回憶，有人話過味道只要你吃過一次，你一輩子都會記得那種味道。家裏總有一道餸是讓你刻骨銘心。 ———————— 有時候，一群人一起吃飯，比獨自吃還要孤獨。 響亮的鳥聲把我從睡夢中叫醒，我帶著興高采烈的心情跳下床，到客廳吃過早餐，我便回到房間打開衣櫃仔細地撘配衣服，纏擾了一會兒，終於選好了，然後準備洗澡更衣。 大約下午二時，我哼著歌出門，眼睛被陽光刺得有點痛，從地鐵站步行到餐廳的路雖不長，但陽光把路曬得滾燙，不消一會兒而汗如雨下，我東顧西盼，終於看到餐廳的招牌。入餐廳前，我看到反光的商店玻璃便立刻衝過去，整理一下衣服，弄好妝容，帶著甜美的笑容步入餐廳。 入到餐廳，看到幾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們情不自禁地相擁在一起，彷彿把幾年來的掛念全寄掛在擁抱之下。打了招呼坐下來，他們很自然地拿出自己的智能電話，有玩遊戲的，有瀏覽交友網站的，手指總是親吻著手機屏幕似的。那一刻，眼見他們仍沉醉在智能世界裏，我異常地顯得不自在，比起平日健談的我，我倒想不出任何話題。為了打破這沉靜又尷尬的局面，我先開始說起以前小學的趣事。 起初，大家都很投入，氣氛亦非常融合，你一句我一句，栩栩如生的憶述勾起我滿腦子都是小學生活的畫面。到了飯聚的中段，大家的話題已聊得差不多，但還有好幾款菜式未嘗，那種尷尬的氛圍又莫名其妙地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冒起來。這時候，大家又再次拿起擱下了的手機，自我掏醉，好像大家都是「搭枱客」似的，下半段的飯聚靜得連呼吸聲也聽得很清楚。那時我想起平日放學後獨自慢條斯理地拖著腳步到茶餐廳吃下午餐的情景，獨自吃著雲吞麵，喝著紅豆冰，不需任何聲音言語的陪襯，靜靜地享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下午。雖然完成了一天的課堂已感到疲憊不堪，但這樣已令我十分滿足了。 飯聚了差不多兩小時，餐廳待應送上甜品時，見狀我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便親切問道：「難得你們人那麼多，要不要幫你們拍張照？」那時我看到大家閃縮且不知所措的眼神，便裝作興奮地說：「我們很久沒聚在一起了！拍張照吧！」然後，我便勉強地露出虛偽的笑容。 我的同學聚會就這樣完結了，本來我以為三五知已再次聚在一起應該是可以無所不談，暢所欲言，但想不到科技發達成了距離疏遠的兇手，今次飯聚後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再聚在一起，但我會非常珍惜每一次跟任何人相處的時間，因為見面就像減法，見一次就會少了一次見面的機會，時間有限，應該好好把握，不要在失去時才懂得珍惜。 離開餐廳時太陽已經下山了，灰暗的天色跟我的心情很匹配。通常道別時總會有人很自然地說：「我們下次再見！要保持聯絡啊！ 」我們也不例外，但我只微笑點點頭回應了便各散東西。 一人回家的路很安靜，看著溫柔的太陽想起了婆婆的蒸水蛋，想起了這種情懷。 ———————————————————————————————————— 有時候，簡單的餸菜，比豐富的鮑參翅肚更窩心飽肚。 煩擾的鬧鐘聲把我從睡夢中叫醒，我帶著焦燥的心情爬下床，聞到客廳傳來的炒蛋香氣，是婆婆早起預備的腸仔炒蛋出前一丁，到客廳吃過早餐，我便回到房間打開衣櫃換上校服，等婆婆幫我束起馬尾。那時，她會問我晚餐想吃點什麼，我從來都會回答「無所謂」「妳安排」，小時候不知原來這是一件多麻煩的事，還傻傻的以為這回答會令婆婆更輕鬆。 大約七時，我聽著歌出門，半合的眼睛被陽光刺得連睜開眼的力氣也沒有，婆婆陪我站在巴士站等校巴的到來，本想坐在欄杆，但陽光把它曬得滾燙，我立刻跳了下來，我東顧西盼，校巴終於到來。上到校巴，我總會坐在靠窗的位置，不要誤以為我想看風景，我只是想爭取多一分一秒睡覺。婆婆總會等校巴開車才離開，跟她揮著手。車開了，我回頭望，婆婆仍揮著手，有她為我護航，路也走得輕鬆一點。 放學，校巴快到巴士站，已看到熟悉的影子站著，看到她的笑容，我的疲倦都被她溶化了。 回家前到村口茶餐廳吃碟西多士是每天放學後的指定活動，「西多士皇后放學啦！」「收到！」這是茶餐廳老闆娘與員工的玩笑，打了招呼坐下來，他們很自然會端出熱騰騰的西多士，鮮牛油配上糖漿，一刀切開，糖漿流遍整片多士，多士夾心的花生醬香濃醇厚，令人食指大動。再配以兒童節目「放學ICU」，那一刻，我沉醉在卡通世界裏，看著卡通人物在電視框內跳來跳去，我的小手也興奮跟著拍拍手。 給肚子餵飽了，是時候提起精神做家課，一邊做，一邊聽到廚房傳來切肉聲，漸漸又有熟悉的香味飄來，這香氣催趕著我要快點完成家課。 當電視響起晚間新聞的音樂，「開飯啦！」這三字比起「我愛你」來得更悅耳。看到桌上的蒸水蛋，蒸咸魚，炒菜心，清蒸泥鯭仔，一道道簡單餸菜，外相不及酒樓的吸引，但味道及健康程度大大勝過外面的。 「公公食飯，婆婆食飯！大家食飯！」 一起筷，我還來不來拿起筷子，碗裏已盛滿餸菜，他們永遠先把最滑的魚面珠給我，最少油的菜，他們總是把最好的給我。婆婆開始要分享聊起今早與公公去飲早茶遇到誰，吃了什麼，發生了什麼等等，然後她定必會訴說到街市買餸菜的辛酸史，目的表面是想我們不要浪費餸菜，事實上是想我們偶爾讚讚她，的確她年紀這麼大，還能做那麼多家務，確實了不起。下一個固定話題就是今日發生的香港大小事，只要電視播出任何新聞，我們就會時事評論員上身般，以我們八卦及主觀分析加以評論，偶然還會來一場時事辯論，一頓晚餐最後會以天氣先生的出現結束。 吃了飯，不用溫習的日子，我們就會一齊看TVB的劇集，中途廣告時間，婆婆就會端上愛心燉湯或者是時令自家製水果盤，生怕我們還吃不飽。夜深人靜，婆婆織著冷毛衣，公公坐在沙發打嗑睡，我玩著電腦遊戲。不需任何聲音言語的陪襯，靜靜地享受大家各自各的時間，入睡前說聲晚安，親親我的額頭已很窩心。 每天沈悶的重重覆覆，但每天都很幸福。 ———————————————————————— 一個人在茶餐廳，看著眼前油膩的乾炒牛河，多糖的熱華田， 看著電視播著賽馬，看著激動的叔叔們為著愛馬吶喊著， 我想家了。 想起我跟婆婆的一段對話。 你平時會做什麼？ 我每朝起床，早起遲起亦得， 有時候早上四五時起床， 洗完衣服便晾衣服 做一輪家務，吃餅乾吃藥丸 處理完一切家務，便跟公公飲茶買餸 回來便煮餸吃飯。 還有不怕告訴你 買餸都不知道買什麼好 就像今天我給你的那塊魚 買了六十八塊錢 石斑來的 蒸了你又不吃，他又不吃 今晚剩下的我自己吃完 你以為買餸很容易？ 一點也不容易。 做家務辛苦嗎？ 點解禁鐘意織冷衫？ 你有無咩煩惱唔開心係無人知架? 其實我很煩惱，你知道嗎？ 我很煩惱，又很生氣。 我很不開心， 真的不開心。 你看我過得這樣，其實我很不開心。 誰可以幫我？ 你想想。 可以跟誰訴苦？ 跟我爸爸媽媽，地主爺訴苦。 晚上我會織毛衣， 其實我是不太想織的， 只是消磨時間， 當我織毛衣時，我可以什麼都不用想。 晚上看電視，大約十時半便進房間。 一陣子也未能入睡。 有什麼想嗎？ 很多事情要想的。 例如呢？ 什麼東西也能想。 事實上我是真的很煩惱的。 有什麼在煩？ 凡人就會有東西煩的， 凡人（凡與煩是同音字） 凡人便會有煩惱。 你有沒有什麼煩惱？ 實有的。 你不久就打電話回來。 你有煩惱，我有煩惱。 打電話回來讓婆婆多了解你 在學校的情況，身體狀況如何， 但你又不打電話回來。 你媽也是， 成日不開心，不開心就喝酒。 白頭人送黑頭人我們經歷過， 很痛苦。 沒有人知道我煩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