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學校,看到她獨自一人坐在班房的一角,其他同學在玩耍,很熱鬧但很諷刺。空氣形成對比,看到一位女士走到她身邊安慰著她,應該是她老師,但她仍然很傷心。 回家途中,她拿著手機,猶疑不決,打電話還是傳短訊,結果她打了通電話找媽媽。 「媽媽,下星期六是家長日,您能出席嗎?」 「要上班,沒有空。」 「騰空小小時間也沒有?」 「公司要開會,叫老師打給我,成績表你拿回家就可以,我會跟老師說。」 她安靜地坐在校巴上,靜得連呼吸聲也聽得很清楚。一直以來的家長日都不是家長去,是她的監護人去的。我知道她很討厭「家長日」,每次家長日前都必定重覆這對話,我也聽了好幾遍。 曾經她很執著,她怨恨父親當初結婚不是向媽媽訂了承諾,一生只愛她一人,「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將永遠愛著您、珍惜您,對您忠實,直到永永遠遠。」她一直相信是父親一手破壞她的家庭,破壞她的幸福,以及她對愛的憧憬與幻想。父親在母親懷孕時怒打她的母親,打到在母親肚內的她心也碎了,頓時覺得承諾,誓言亦變得兒戲及荒謬。 三年了,我陪着她走到畢業。在畢業禮上,她父母親,外公外婆也有出席。這是印象中唯一一次她家人齊齊整整出席關於她學校很重要的活動,家人為她上台得獎興高采烈地鼓掌,為她將來升學送上祝福。母親提議不如拍張齊人照片,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還趕不及看到這歷史性時刻,她便帶著我跑走了,因為她趕著跟同學去九龍塘又一城溜冰,這是多麼錯誤的決定。 在她的回憶,完整的家庭照片寥寥可數,但手機內卻有很多與朋友的自拍,令人垂延欲滴的美食相,可愛的寵物照。對一般完整家庭,家庭照,家庭旅行就像每天要吃飯般正常。但對她來說,這比中六合彩,抽中公屋更難得。 其實她一直也很後悔,在趕往溜冰場的途中,她不斷掙扎是否應該回去,想起老人家頂著大太陽三十多度高溫,汗流夾背也來見證自己成長中重要時刻,想起心那種抽痛更不是味兒。最後她還是以氣用事沒有回去。這件事她多年來也不想提起,甚至成為她多年的遺憾。現在她只希望外公外婆能長命百歳,多等一年見證她大學畢業再拍一張完整的家庭照。 雖然我只是她書包的鎖匙公仔,但陪她經歷的比她家人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