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瀟瀟,涼風四起,夜來燈影泛黃。屋內,鍋中晚膳熱氣騰騰,桌上碗碟次第排開,聲音略為嘶啞的收音機播放著《林沖夜奔》。一只貓跳上桌子,又從桌子登上灶台。回眸一望,黃昏滿院;兩枚琥珀,三寸微光。 這個時候,需要朋友,需要溫暖。提酒扣荊扉,步子不疾不徐,聲音不大不小燃脂,柴門開啟,“吱呀——”一聲,門口斜出一面光屏,冷風從外面往裏灌,熱氣從內部往外沖。兩股氣流相遇,形成一片小氣候。 人這一生,需要有布衣之交:接地氣,親稼穡,知冷暖。雖不能為你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但能對你掏心窩子,告訴你“手雷不是樹上結的”。有酒的時候,會想到你,不遠千里,提酒來看望。一院梨花雨,客敲竹下門,鄉野的人家早已張燈結綵,為了遠客的到來,精心準備了好多天。 人這一生,也需要有些小愛好。琴棋書畫詩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沾一點,不為過。“人無癖好不可與交”是有些道理的。媒體上說,國人每年飲白酒,若以立方計,大約與西湖的水量相當。若加上啤酒、黃酒、果酒、紅酒,能否跟東海水量有一比也未為可知。飲者芸芸,多幾個酒友,應該不算壞事。 每年,我都喜歡提酒去鄉下拜訪老徐。秋後的田野一派肅靜,經霜的樹葉紅黃雜糅,牆根下坐著曬太陽的老者日本樓回報,雞們在稻場上走來走去。坐在老徐家的大院子喝酒,月上東天,星斗如璣,秋涼沁骨,一盆土雞被我們啃得只剩下滿桌骨頭。 晚上的村莊太過安靜,總讓我不習慣。夜半醒來找水喝時,遠處有犬吠,近處有老人咳嗽。偶有人家開燈,並從屋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不過很快燈息夜靜,四周蟲聲如潮。 有時,我也會去坊巷深處拜訪老陳。街道兩旁房舍崢嶸,人家大門緊緊關閉,院內桃樹、梨樹、杏樹虯枝橫斜,伸出牆外,天然成畫珍珍薯片。老陳無太多愛好,下班之後把自己埋在書房裏,讀讀閒書,敲敲小字。在他家,我倆品酒聊天,無話不談。 晚上十點過後,街靜人稀,冷氣襲人,老陳帶我到街頭吃夜宵。擺攤的老夫妻,不言不語,但彼此配合默契。我和老陳交談時,他倆笑眯眯地站在一邊聽,且不時向我們碗裏加熱湯,囑咐我倆吃好喝好。 在小城,常有朋友提酒來看我。驟雨初歇,空氣清新,風中有花木香味。幾個好友,相聚於不大的飯館內,推心置腹,山呼海嘯。酒後結賬,老闆一再折扣,唯恐我的錢花得不值,下次見面時尷尬。 市井之中,煢煢獨行者多為怪傑,往往一肚子不合時宜,升鬥小民則大都有三五個清淡知己。提酒扣荊扉,酒菜穿腸過,清風心中留,一隅生暖,燈火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