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兒童劇就是連成年人也會被觸動 兒童劇場製作看起來簡單,但實際上要創作出好作品卻絕不容易。兒童劇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讓那些小觀眾能投入當中,接收正面又有教育意義的訊息。為免影響孩子價值觀,兒童劇場的演出內容充滿制肘。而創作人都不是小孩,不可能真正了解兒童眼中的世界為何物、他們的喜惡,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典型的誇張易懂,必定能吸引小孩的注意力的表演。因此創作人通常藉以淺白的對白配以極生動的表演技巧,如木偶、唱歌等,和在場的各位小朋友互動,共同創造一個個充滿童真的故事。在種種限制之下,兒童劇場套路大同小異,內容單薄,成年人難以投入也不足為奇。 但問題是,兒童劇場不可能只有兒童參與,無論是伴隨小孩而來的人、支持者、或是對故事本身有興趣的成年觀眾也不應因為製作上的制肘而被忽視,理所當然地接受一個膚淺無聊的演出。最理想的兒童劇場,應該可讓大人小孩也找到不同的思考空間,同樣樂在其中。這樣說好像在痴人說夢,但在觀看大細路劇團的《超人爸爸》中,我不斷勾起長大的過程中有關父女關係的失落。後來驚覺,原來成功的兒童劇,真的連成年人也能有所觸動。 《超人爸爸》說的,是一個典型香港父親和孩子的故事。華人社會男主外女主內,即使在社會環境轉變下多了雙職家庭,很多時日常照顧孩子的責任還是落在母親身上;而父親則側重管教,形象總是離不開「忙碌」和「嚴苛」兩個詞。演出以超人打怪獸為題,以暗喻方式切入父子各自的處境和想法:對父母親而言,孩子不能理解父親的辛勞,萬事也需要他們操心,是一隻難以馴服的小怪獸;對孩子而言,父親工作忙碌,時常出差,相聚時也會有奪命追魂電話響過不停,是一個被名為老闆的怪獸死纏而陷入苦戰的超人。而劇中母親能處理家中一切疑難,深知父子二人習性並擔當彼此之間的橋樑,也是相當典型香港母親的形象。這些十分地道的角色塑造容易引起共鳴,加上劇中加入了不少貼近港人生活的細節,像是一家人分隔兩地時靠Facetime來保持聯繫、參加日本五天團等等,讓大小觀眾從這個尋常香港家庭中找到自己和家人的影子,衍生共鳴。 作為一個互動劇場,《超人爸爸》有不少讓小觀眾共同參與的環節。從節目一開始時主持人帶領觀眾協助超人打怪獸,以各種互動遊戲讓他們逐漸投入當中。電子世代的小孩從小接觸充滿刺激的電子娛樂,但這演出沒有因此而使用甚麼先進科技、VR、強勁音樂、繽紛的多媒體效果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劇中場景設計和服裝也相當簡單,藉著演員的功力和一些有趣的小道具,像是汽球、旋轉燈,以創作心思取勝。而當日所見,小朋友反應相當熱烈,從不間斷的笑聲就可知道他們有多樂在其中。 而隨著劇情發展,孩子一次又一次期望落空而生氣,和爸爸的關係也變得緊張。縱然演出於此依然保留一個較輕鬆的氣氛,但每一句對白都是孩子最真實的感受。更深刻的是當中一幕講述父親早出晚歸,而台上的孩子一直和自己身後的父親錯開,即使同住一室卻不能相見。簡單的一個位置上的調度,已能讓有相同經歷的觀眾勾起屬於自己和父親的回憶。於故事後半段,觀眾和演員一起出發到沖繩,見證父子二人如何從相處中互相了解。對白自然生動,從細節中讓觀眾感受到二人之間的默契。而孩子和觀眾對話時沒有誇張的情感宣洩,卻利用最真摯的言語分享他的自省。這不僅引導小孩明白父親的想法,更代觀眾席內的父親告訴他們的小孩,他們忙碌工作、對孩子有著種種期望,其實也源自對孩子的愛和關懷。 演出過後,筆者腦海裡一直響著陳奕迅的《單車》。記憶中唯一一首開宗明義寫父子情的廣東歌,歌詞內容卻在控訴童年時代父親的冷漠。而這就是典型香港人對父親的感受,從童年時代起一直缺少相處時間,無法理解對方想法,只能遠遠看著父親勞累的身影。「從來虛位以待 何不給個擁抱」,這種對父愛的失落感直到變成大人仍然縈繞不散。如果每一個失落的成年人小時候都看過《超人爸爸》,或許可以在織成重重心結之前,了解體諒多一點。 藝評人:袁潔敏(英國中央演講與戲劇學院戲劇構作及評論碩士) 日期:2018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