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從學校畢業分配到單位工作。辦公室主任撓了好許一陣子頭,才把我安頓到大門口小丘處的一間雜間裏。 “先湊合湊合,房子會有的”!主任略顯畢恭的說。 雜間緊鄰一棵大槐樹,實際上是單位基建時的一間臨時工房,木板牆,水泥瓦頂棚,南北各開一鬥牖。靠東牆就放一張床,床頭置張三鬥桌,桌邊幹磚擺的方臺上能坐個臉盆,臉盆的對面是朝北開的屋門,鼓足勇氣說六平米大小。 那時候,單位也是新搬過來,兩排瓦房,擠著雙職工家屬,好多是寢辦合一,用房確實緊張。 好在我這間雜間地理位置“優越”,“站”在制高點上,單位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對面還是老百姓的莊稼地,鬱鬱蔥蔥,綠意盎然。其上還有老槐樹的冠蓋“福”蔭,後來方得出“秘密”冬暖夏涼。房腳與老槐樹丈吧距離,間著個水坑,那是方泉眼。盈盈一池水,春秋老那樣,水位不高不低,不溢不虧,你若是定睛細看,不時還會冒出微微的水泡來。 風華正茂的時節,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胸中饒有興致。我給陋室起了個雅名“修軒”,意出屈子楚辭“路漫漫恩德相結者,謂之知已;腹心相結者,謂之知心.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白天就在軒裏搞工程設計,晚上抱本《唐詩》咀嚼,沒有非分邪念,更無私欲煩惱。有時桌上趴的久了,在槐樹下繞著泉池度步,低吟劉禹錫《陋室銘》:“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雲:何陋之有”?或是太白詩“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是年冬,一場大雪的早晨,我出門見遠山素裹,田野堆霜,“修軒”成了《格林童話》中的城堡,詩興大發,高歌起毛澤東的《沁園春·雪》:剛吼道“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就聽看門的老張頭說: “小王,起的早啊”! 我立馬感到失態,馬上禁語。到泉池處一看驚呆了,一方清水冒著熱氣,原是溫泉哩!我洗吧臉,身心全融入在蒸騰之中。 後來我到水庫建設工地去施工,再回單位時,“修軒”已不見了。泉池邊修了座假山,只有那棵老槐樹深情地望著我。 單位辦公條件改善了,我住上了寬敞的房子,用上了大辦公桌。日後又走上領導崗位,樓上的辦公室裏擺著老闆臺,但我總覺得少了什麼。以至於如今不忍心回老單位再去看那“修軒”的遺址,儘管那裏綠草如茵,花豔勝春,泉湯蒸騰,大廈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