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不解為什麼老師總是一味偏袒你們,字寫錯了說通假,話寫反了說倒裝,我寫錯了卻說叫家長。我也不愛聽你們口中文縐縐的那些之乎者也,更討厭“背誦全文”的可怕字眼。後來連大學語文這門課都沒有的我們終於解脫了,每天智能的手機無線的網,搞笑的段子狗血的劇……有一天,麻木的我卻突然驚醒,想起你們不知不覺已遠去我多年,就像躺在列表裏的老朋友,不再通聯。 我開始回想,那於蘭亭旁修禊事,曲水流觴的王羲之,莫非最後閉門謝客,去參悟死生亦大的真諦?那夢蝶夢鯤鵬的莊子,莫非真就曳尾於塗,江湖之中換了逍遙自在?那“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的蘇子與客,莫非酒醒見東方之既白,便在浩渺煙波中歸隱? 可是如若你們都離去,我還聽誰說“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的桃花源,還聽誰講“沖煙而飛鳴,作青雲白鶴觀”的童趣?聽誰告訴我岳陽樓下岸認購證芷汀蘭,鬱鬱青青,盼誰帶我去看滕王閣上飛閣流丹,下臨無地?只怪兒時不經心,像那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的學弈稚子,如今憶起,徒歎俱往矣。 曾經青青子衿,衣袂飛揚的時代已經過去,擲果盈車,看殺衛玠的朗然照人終不可見,只剩玻尿酸下的容顏真假難辨。那個江離芷草披肩,秋蘭為佩的屈子,在汨羅邊見江河日下,卻不見兩千年後的我們一路風馳電掣,奔赴與迷失在物欲橫流的世界裏。 千年的姑蘇,若不是張繼的夜泊,江楓漁火恐怕會在磬磬鐘聲裏落寞;一世的長安,若不是李白的如新香港灑脫,傾倒盛唐的霓裳羽衣只能在薄涼月光下婀娜。你們成就了一方山水,成就了一紀天子,更成就了千年後的我們,能夠順著墨香的指引,找到靈魂擺渡的地方,溯遊從之,直達詩意棲息的樂土家園。只是彈指一揮間,是我將你們拋諸腦後,忘了久違的翰墨千斛,忘了久違的熟宣萬言,忘了久違的我,曾是個繡虎雕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