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六那年,父母決定送我到波士頓讀大學。 雖然千萬個不捨,但我更想做父母心目中的好孩子。所以中六那年的暑假,我就獨自乘飛機離開香港。 我和丘令風,從此沒有再見過面。 *** 到了波士頓大學,我選修了營養學。其實這是我媽媽的主意,原因是她想我懂得從飲食起居上照顧自己。 剛抵埗時,我非常不適應美國的生活。我很想念家人,想念朋友,想念香港的一切。 而在美國一個人的時間,令我思考和發現我錯失了和丘令風的愛情。 沒錯,那些悸動和心跳都不是空穴來風; 我對他多年來的逃避更顯出我對他有多在意。 明明彼此都喜歡對方,為何我要因為自己的懦弱而扼殺大家的感情? 現在進了大學,是時候為自己找一個喜歡的人為下半生作準備。所以我決定在下一次遇到對的人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把握。 Year 2那年,我遇到和我同年,同樣在香港出生的Caine。 Caine和我讀同一所大學,主修會計。他兩歲時就隨家人移民到波士頓,一直在這邊讀書長大。 外國大學的香港人圈子不大,所以我們在朋友介紹下認識了。 第一次跟他見面後對他的印象很模糊,只記得他不是一個單眼皮的男生; 但相處過幾次後,我發現他人品很好。他閒時喜歡幫經濟條件較差的留學生免費補習,又會把部份打工賺到的錢用來派麵包給露宿者。 善良的人很有吸引力。 經過一輪相處,我和Caine就自然地走在一起。我們的關係沒有甚麼火花或悸動,只有互相尊重和信賴。他是一個可靠的人,是父母會喜歡的類型。 所以和他在一起,我敢計劃將來。 在愛情中,能夠找到一個同時供給你激情和安穩的人,很奢侈。 而如果這兩者我只能選一個,我選擇安穩。 我和Caine拍拖這七年來,一直都相敬如賓。我們有一個共同目標: 28歲前儲夠錢,買樓結婚。 24歲那年,Caine為了陪我返香港而離開了自己在波士頓的家。他在香港四大會計師行當了核數師,我也找到了一份有關兒童營養咨詢的工作。 生活一直都安逸愜意,直到今天的車禍。 *** 「傷者頭部受到猛烈撞擊,造成腦挫傷以及嚴重腦水腫,可能會昏迷一段時間...」 Caine的主診醫生,邢醫生說。 邢醫生看來跟我年紀差不多,但說話時卻擲地有聲。 「你所謂嘅一段時間,即係幾耐?」 我焦慮地說。 「小姐,傷者宜家嘅情況真係唔知會昏迷幾耐... 一個月又有可能,一世都有可能。由於宜家佢處於四度昏迷,算係深度昏迷,短期內可以醒番嘅機會不大...」 邢醫生認真地說。 我頓時覺得整個世界崩塌下來。這七年來,我和Caine的感情每一天都在滋長; 每一個經歷都是我們一起走過來的。 加上他為了我而放棄和家人的相處時間... 此刻,我深深地覺得自己愧對了他的家人... 當我離開醫院時,每一步都是淌著淚行的。 我腦裡浮現出很多問題: Caine在那個黑漆漆的昏迷世界會害怕嗎? 他沒有我陪著他會很寂寞嗎? 他如果在昏迷時肚子餓了,在那個黑漆漆的世界會找到吃的嗎? 其實他會感到肚餓嗎? 我想了很多很多問題。雖然我知道想得再多也不會有答案,但腦袋就是停不下來。 突然,我感到我的右邊有一道強光照向我。這道光愈來愈大,愈來愈近... 當我發現這道光可能會對我有危險,我已經走避不及... 「唧------」 我聽到刺耳的剎車聲。 我定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跌坐在醫院對開的馬路中心,旁邊有一部剛剎停的紅色電動車。 我因為太專注想著Caine的事,亂過馬路。 「小姐,你無事嘛?」 在我眼前的,是丘令風。 原來他就是那輛車的司機。 「我... 我無事...」 我尷尬地別過頭。我不想一重遇他就讓他看見我狼狽的樣子。 「小姐,你無端端衝出嚟,我遲一秒剎停你都即刻入廠! 你有無整親邊度,或者邊度覺得痛?」 丘令風蹲下來,用帶點不耐煩的語氣詢問我的傷勢。 「我真係無事... 差啲俾你撞到我真係唔好意思! 仲有,多謝關心。」 我把雙眼瞇成兩條線,用力地向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我茫然的站起來,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塵,就快步離開。 原來丘令風真的認不出我。 不過我憑甚麼期望他會認出我? 畢竟當年我突然跑去波士頓後就跟他完全失去聯絡。 多年後重遇,大家都已經有各自的生活。 大概在他的心裡... 我和他的回憶,他對我的喜歡,每天都在一點一滴地溜走。 回憶之所以叫做回憶,是因為我們每天都在變。 在變化的過程中,我們有限的腦容量會把再深刻的經歷都淡化,令我們要用力回想才憶起那些經歷。 如果不刻意去回想,這些記憶可能會永遠淹沒在營營役役的生活中... 進步和回憶,似乎是對立的。 我嘆了一口氣,再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就繼續過我身為「姚楚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