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時正，我們驅車前往麗江遠郊。長得有點像金秀賢的司機師傅說今天要帶我們到兩處地方去看麗江的水，先去三股水，再去虎跳峽。恕我孤陋寡聞，我不知三股水是什麼，也不知道虎跳峽有什麼看。只知道，有水的地方，風景總是比較美。 汽車駛離城市，天地越來越開闊，寬闊的高速公路上走著零零丁丁的車輛，四周全是山。一陣雨過後，厚厚的雲層漸漸透出金光。師傳說冬天是遊麗江的好時節，因為那時正值旱季，天空一朵雲都沒有，整片天空都是藍色，美得出奇。那刻，我下定決心，找一個冬天，再來一次麗江。汽車最後停在金沙江邊的小山上，四周只見水果攤檔和汽車。剛才一路走來，我只見金沙江泥黃色的水，心裡因而有點失望，也有點猜不透，這，難道就是麗江最美的地方？ 今天的導遊是一個納西族的小伙子，皮膚如其他納西族人一般的黝黑，頂著冬菇頭，卻長了一張俊臉，筆直的鼻子，深邃會說話的眼睛，我只能說他是帥版的林宥嘉 。 我們跟著他穿過一條隧道，果真是柳暗花明。金沙江就在山腳下，對面又是連綿的山呀！金沙江是長江上游的名稱，古稱麗水，因為沙土盛產金子而命名。金沙江是麗江和香格里拉的分界線，我站在麗江，彼岸已是香格里拉。是這樣的嗎？每個人心裡都有一片淨土，那裡只有快樂沒有悲傷，只有愛沒有憎恨。香格里拉是很多人心目中的淨土，而此刻香格里拉就在眼前，這麼近，那麼遠。 彼岸已是香格里拉 我們跟著小伙子坐拖拉機到山腰的德盛莊去，那是納西族的一條村子，至今仍有納西人在那邊聚居。下車後，我們沿山路下行，腳邊一道小小的流水，右手邊是一大片田野，植著各種果樹，還有盆子大的向日葵，左手邊是一座座民居，前面依舊是那片淨土。 納西族房屋的照壁 小伙子領著我們前行，途中遇到其他村民，他們便用納西族互相問候，有說有笑的。偶爾走過賣小吃的攤檔，店主便會給小伙子免費來一份。這種濃濃的人情味，令我想起了陶潛筆下的桃花源。走著走著，便來到一處小小的樹林，兩旁是各種高大的樹木，中間小河流淌，我們走在清陰流水間，自是一種快意。逆水而行，風景越來越美，煩囂也漸遠。路是鋪設過的石板路，橋是一根根木柱拼砌而成的橋，而水是溫柔清澈的。 「這水可以喝嗎？」我問。 「可以喝，一會兒我們到泉眼那邊，你就可以試一下。我們都是喝這水大的。」小伙子望著眼前的小河流答道。 這真是個好地方！走在清陰間，聽著淙淙流水聲，抬頭一看，卻是霧一般的陽光。我真想坐在小橋上，靜靜地把這地方看個夠。不知怎的，我覺得天下文人都會愛上這地方。我彷彿能想像到月夜裡，李白、杜甫、蘇軾一類人物坐在流水旁，喝著酒吟著詩看著月色，或醒或醉，或是在半醒半醉之間。 「你就住在剛才的村子裡嗎？」我看著小伙子的背影問道。 「是，我的家就在村子裡。」 「那你們自己會過來這邊玩嗎？」 「會呀！我們都會過來。小時候還會在上面的池塘游泳，但現在不讓游了。」 「為什麼？」 「因為池塘經政府規劃後，變成了貯水池，儲水供水力發電用。」 「哦！能在這裡生活真好！我媽媽說好想留下來，但她說留下來只能做苦力了！」 他開朗地笑笑，然後回頭說：「留在這地方，就是做苦力也值了。」 我聽著，一陣感動湧上心頭：他多愛這塊土地，多好，多幸福！ 他依舊走在我的前面，步履雖慢，卻又那樣的輕。 我和媽媽靜靜地跟在他後頭。 有那麼的一瞬間，我們誰都不想多說話，就因為不忍心劃破空氣中的溫柔和安寧。 走過無數的橋，看過無數霧光後，終於來到他口中的池塘。淺綠色的池塘深約五米，卻清澈見底。他不斷著我看看池塘裡的魚兒，「你看！這邊一群小的……那邊幾條大的，看見了嗎？」 在麗江，靜靜地看魚，也是一種幸福。 「你們這邊有房子賣嗎？」我問道。 「怎麼了？你想留下來呀？」他笑說。 「是呀！這裡太美了。」 「這裡什麼都好，就是太窮了。」另一隊人的納西族男導遊說。 「現在應該還好吧？」我見二人衣著整齊乾淨，手裡都拿著智能手機，便如此問道。 「不大好。之後山上面會開發嘛！開發了可能就比較好。」小伙子答道。 「開發了不就破壞這地方了嗎？」 依我看，還是不開發的好，然而，這只是「依我看」。到底何謂理想的生活？來自城市的我，見到他們能遠離世事紛擾，過著如此簡單的生活，心裡著實羨慕。然而，來自城市，日子過得不錯的我，總是忘了，貧窮很多時候是人類的最大敵人。到底什麼是幸福？我問過自己，是否願意放棄現代化的城市生活，來到這裡過活，我真的不知道。一天兩天可以，一個月兩個月也還好，一年兩年呢？一輩子呢，你願意嗎？可會覺得生活無聊單調？我回答不了。 原來剛才的河水是地下水，自山上三個泉眼湧出，所以稱為「三股水」。我嚐過一口泉水，清涼甘甜。小伙子說前幾天有人拿這水去化驗，看看能否裝成礦泉水。結果自然是可以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閃耀著一種自豪。他是真的很愛這個地方。 我們在一家餐廳吃過「馬幫飯」（馬幫，指以前在茶馬古道行走的商隊）後，又繼續這行程。我們進了陳列著各種納西族文物的大山洞，裡面有一個許願池，只要把一個硬幣投在小水池中，便可在另一小池裡撿起一塊小石子作幸運石。 可是我身上沒有人民幣：「港幣可以嗎？」 「可以！」接著他又說：「可以給我看看嗎？我還見過港幣。」 我把一元硬幣遞給他看。 他很客氣地問：「你可以把這一塊留給我作紀念嗎？」 「可以呀！兩塊好像比較漂亮。」說著我掏出一個兩元硬幣給他。 離開前，經過納西族的小學堂，牆壁上寫有不同詞語的漢字、東巴文和納西語發音音標。東巴文是納西族所用的文字，是世上少數尚被使用的象形文字。但我問過小伙子，他們這一代大都看不懂這些古老而美麗的文字了，真可惜。最後，小伙子教我了幾個詞語：「你好」、「帥哥」、「美女」、「談戀愛」、「再見」。五個詞語中，我只記得「再見」，發音大概是「啦當當」。 說過「啦當當」，我們便離開了這個麗江最美的地方。 寫滿世人心事的風鈴 既然世上還有這麼一片乾淨的地方，就讓它永永遠遠乾乾淨淨吧！讓這片土地上的人永遠過著簡單幸福的日子，不受任何煎熬。 金沙江和德盛莊 噢，我是否忘了說那個有關玉龍第三國的故事？我對納西族人有一種莫名的好感，除了是因為他們善良好客之外，也可能是因為那個遙遠而美麗的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奉行一夫一妻制的納西族人可以自由戀愛。明朝「改土歸流」後，漢族的包辦婚姻文化開始入侵納西族。有些兩情相悅卻不能結成夫婦的年輕男女，會相約到玉龍雪山殉情。其中一些納西族女孩，會事先將決定告訴好友，甚至告訴母親。而母親也會尊重女兒的意願，保密秘密。決定殉情的納西族男女一般會先在玉龍雪山下，同住一段時間，然後相擁跳崖殉情。相傳他們死後會去到一個叫「玉龍第三國」的國度，傳說那兒漫山遍野都是鮮花，生命將永遠年輕，相愛的人將永不分離，是古老的納西族人的理想世界。 麗江也因而稱為「殉情之都」。 這樣的行為在現代人眼中自是愚蠢不過，不能鼓吹，但我聽著還是覺得淒美，你就原諒我有這種愚昧的想法吧。當然，殉情的風俗已成歷史，但我不能不相信納西族人身上都流著深情的血。 註：是日心緒不寧，寫得一團糟，請見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