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對話」工作的視障朋友，很多都是後天失明的，導致失明的原因有很多：意外，車禍，生病。不是不想一帆風順，但當生命遇上巨變時，不得不拿出勇氣，學習堅強。跟他們談天，你不會聽見任何空泛的勵志金句，相反，他們說起自己的經歷時，大都沉實平和，儘管故事內容都是些我們難以想像的難關，他們總有辦法像沒事人地一一道來。在這種氣氛下，我們反而容易被觸動得流淚。 Daniel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尤其在他說完自己的故事後，訪談員戰戰兢兢問：「你現在開心嗎？」，「開心，當然開心。」Daniel 想都不想便答，還要說笑：「你相信我嗎？我可以騙你的喔。」除了佩服Daniel面對人生各階段的勇氣，更使人思考到人類天賦的抗逆能力：「逆境自強」不只是硬梆梆的一句勵志話，真正面對苦難的人要拿出的，是一種溫柔的，紮實的韌力，長年累月下默默忍受，在每一個細微的關節眼，見招拆招。要像在狂雨中穩穩地抓緊泥土的老樹，不起眼，但耐撐。 大概，Daniel還是會覺得這樣的描述太誇張了。在他心目中，「我的經歷只是比一般人特別一點而已。」 我眼前的兩個選擇 1998年，Daniel的腦袋長了個像叉燒包般大的腫瘤，本來有一份很好的銷售管理工作，被逼放棄。本來，跟太太剛好抽到了居屋，正喜孜孜地籌備，也要放棄，搬回家人安排的屋子，方便照顧。 「推進手術室時，我知道只有兩成機會成功，我看著醫生說：拜託你了。除此以外，我知道我沒有任何事可以做。」 醒來後，Daniel的腦壓過高，人是混混沌沌的，更出現了幻覺。以為所有醫生護士都要來害他。「試過在深切治療部用手拔氧氣喉，手指叉住媽媽的頸要她走，跪在床上求醫生放過自己。」聽見鄰床病人呻吟，醫護人員在旁說：「快手把他搞定吧。」Daniel 害怕得不得了，以為他們要殺人。接著，家人前來探望，他卻看成了整家人要一同死去。絕望下，昏迷了一段時間，幸好護士瞞住家人，用筷子夾他的腳趾，令他醒來，才不致墜入更深度昏迷。 醒來後，腦壓恢復正常，幻像消失了，但神經發炎後消腫，Daniel視力急速衰退。 「我以為病房沒開燈，太太說，不是哦，燈火通明，是我自己看不見。」開始時，因為醫生說過視力或有機會好轉，還抱有希望，視障人士？我不會，我不是。但日復日的過，Daniel知道沒辦法。 「我眼前有兩個選擇：一是生命；二是看不見。生命比較重要，沒有視覺，我欣然接受。」 「這是我人生最大的改變，但得不會把自己弄得很頹。傷心？失戀仲喊得勁啦。」 幸好，Daniel太太非常支持，平常少有溝通的家人也在此時刻聚在一起，陪Daniel度過。 可是很快，困難繼續湧至。在短短六七年間，Daniel兩個姊姊都發現有子宮籤維瘤，外母有子宮頸癌，接著父親肺癌，不久便過身了，兩位婆婆先後辭世，一位姊姊後來也發現了腦瘤。「是不是掘了別人的山墳？我自己也不禁問，」Daniel笑說，「人生嗎，真的要planning？你可以的，但不用計劃得太仔細。我能把我的腦瘤計劃在內嗎？」不能。家人如此接二連三的生病，去世，也無法預計，你甚至連問一句「為什麼？」也顯得多餘。從頭到尾，Daniel只用一句說話去撐過：「這一切，終有一天會過去。」 他回應這段經歷時，面容聲線都是溫沉冷靜的，不像在說自己的事。 「很多人，包括以前的自己，愛買車買樓，不斷向上爬，他們想的話可以去做。現在對我來說，一家人齊齊整整，健健康康，足夠。」 身體不只是我自己的 回想起來，Daniel是自己主動打電話去盲人輔導會報讀復康課程的，「排期要排一年，我當時非常心急，因為太太必須每天來接我回家，我趕快進步，太太就不用辛苦了。」於是，很努力地透過電話學習點字，學用手杖，學習自己回家。有一天，在輔導會放學了，偷偷躲進洗手間，趁沒人，自己坐升降機溜走，靠自己找回家的路。失明後第一次自己回家，感覺自由，心情興奮莫名，Daniel說得連聲音都立刻放輕：「可是，當我回到家樓下，便立刻收起手杖，始終那個時候還沒有完全接受，怕被別人看見。」還有，第一次學懂用電腦讀屏軟件，也很興奮，從此Daniel不用再靠太太幫忙才可以上網。「我愛看英超曼聯，之前太太得一字一字從電腦讀出來給我聽。」 本來，Daniel計劃重回舊公司工作，老闆也很支持，可是長期工作，實在辛苦了身邊同事，也辛苦太太每天接送。有天晚上睡覺，Daniel突然「發羊吊」，抽筋暈倒，上了救護車才醒過來，讓Daniel非常無奈。加上那時正想到內地找中醫治理，就沒有繼續下去。Daniel說，一定要顧及身邊的人，「我的身體，不只屬於我自己的。」 是到了近年，才透過輔導會的介紹，加入「黑暗中對話」的。問及原因，Daniel答得乾脆俐落：「我想把開心帶給別人。」但是，Daniel，很多人聽過你的故事，都會哭哦。「都可以，哭的人，是因為感動了才哭。黑暗中對話給我帶來了改變。而我，滿足感來自於：要是你在體驗館得到一些什麼，很好，不用告訴我，我也會開心的。」 「而且，我想大眾更能用同理心對待視障人士。」Daniel提醒說。 剛剛失明時，Daniel 總以為或有一天能重新看見，是一名護士讓他希望破滅的。Daniel還記得這護士走過來他面前揚了一揚手：「看見嗎？」，「不。」，「哼，沒喇沒喇。」護士重重地道。「醫生不是說我將來或許會好一點？」「哼！」語氣粗硬，以為Daniel一定因此被打沉嗎？怎料他道：「我感激她，是她讓我不再作無謂的幻想，正視現實。」 仍然沒法想像這棵溫柔的樹是怎樣長成的，但會默默尊重所有微小的勇士。 ---------------------------------- 『青少年及兒童繪本創作比賽2016』 讓小朋友同青少年於「黑暗中對話」親身體驗殘疾人士生活，加上無限創意，就有機會出版自己創作嘅繪本義賣為殘疾朋友籌款！ #storybook2016 #NuSkin #DialogueExperience#ohmykids #DiDFoundation #林海峰 #商業電台 #白卷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