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幽暗的過道,穿過不時從葦頂掉落灰渣的碾棚,我獨自去往屋後。心中暗暗發毛。 經歷告訴我,外面潛藏危險。老鼠在柴草堆下追咬,發出唧唧吱吱的嘶鳴;拇指粗的土花蛇盤在檁條上,時不時向外探頭;蜈蚣沿牆腳遊向更黑暗的地方,在發潮的塵土上留下若隱若現的足跡;肥胖的黑蠍子豎起尾刺疾速隱遁到磚石下麵;不知從哪里跳出一只癩蛤蟆,虎視眈眈攔住你的去路;你驚叫著躲閃,卻突然與一位面無表情的陌生人撞個滿懷…… 對一個十歲上下的孩子來說,這一切都讓他心動過速,冷汗乍發。事實上,當我連蹦帶跳逃出這塊風險之地時,依舊驚魂未定,站在碾棚外,面向幽暗的來路,仰臉大口大口喘氣。 在每一個夏夜,每一頓晚飯後,在睡到東窗下椿木床上前,我都要離開屋子一會兒,重走這段路。這也意味著,我每天將經歷至少一次不由自主的心驚肉跳,即便我知道爺爺此刻已經守在了碾棚下那塊長石板旁邊了。 那是一塊用石頭和磚瓦支於西牆下的長石板,呈不規整的梯形,外頭寬些,裏頭窄些,並且缺了一角兒,一塊小石板墊在腳下作為補襯,否則躺不下爺爺高大的身軀。石板上鋪著爺爺用麥草編織的草苫,上面是一塊硬硬的帆布,帆布上是一條不厚的褥子,然後是洗得發白的中間快要洗化的粗布襯單,打了補丁的被子搭在上面。這是夜裏的情景。白天,它們和草苫一同被卷起來,置於腳後,乾淨、光潔的石板裸露著。爺爺夜裏睡在這裏,有時也在此午休。 鄉下的夏夜就是這樣,人們搬離悶熱的屋子,到外面過夜。有人在打麥場上,有人在門前的硬地上,不敢到野外的,就躺到了房頂上。故事由此滋漫開來。我爺爺則數年如一日睡在這塊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