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鯨魚。當我在旅途上遇到觀鯨的機會，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但自從去年我在墨西哥的下加里福尼亞（Baja California，也簡稱為“Baja”）觀鯨之後，恐怕以後不想再參加觀鯨團了！且讓我細說這趟 Baja 觀鯨之旅。 為什麼說去過 Baja 觀鯨後不再想參加觀鯨團呢？難道我在 Baja 有很壞的經驗？非也！剛好相反：在 Baja 觀鯨才能夠滿足我親近鯨魚的渴求，其他地方的觀鯨團，只是旅遊節目！也可以這麼說吧：當你登峰造極，其他山都只在你腳下，看不上眼了！在 Baja，我就親歷了徐霞客所說的「黃山歸來不看嶽」，Baja 歸來不觀鯨。 先給你介紹一下 Baja 這地方，和這兒的鯨魚。 Baja 是個又窄又長的半島。它全長一千二百多公里，但最闊的地方只有320公里。在 Baja 半島和墨西哥大陸之間有個同樣是又窄又長的海灣，叫做加里福尼亞灣（Gulf of California），也稱為科爾特斯海（Sea of Cortez）。這個海灣長一千一百公里，最闊的地方只240公里。這半島雖然兩邊都是海而且任何一點都離開大海不遠，氣候卻非常乾旱，是個沙漠。 每年十二月底開始，大群灰鯨（grey whale）由阿拉斯加游幾千公里，來到溫暖的 Baja 半島交配和產子。牠們聚集在 Baja 面向太平洋那邊的三個潟湖裡，數量共幾千條。這三個潟湖，由北至南分別是 Guerrero Negro Lagoon，San Ignacio Lagoon，和 Magdalena Bay。這三個潟湖共同的特點是水較淺。水淺也就溫度較暖，而且大型的掠食動物如殺人鯨、鯊魚等較少，適合哺育幼鯨。 灰鯨尊容 (網上圖片) https://vignette.wikia.nocookie.net/parody/images/a/ac/Grey-whale.png/revision/latest?cb=20151126210904) 根據鯨豚保育組織（Whale and Dolphin Conservation）的資料，灰鯨是現存90種鯨類之中數量最多的一種，估計全世界有兩萬多條，目前的保育狀態（conservation status）是“least concern”。而在一眾鯨類中，灰鯨的習性比較特別。首先，牠是哺乳類動物之中遷徙路程最遠，每年十月左右由阿拉斯加的覓食海域開始向南啟程，用兩、三個月時間游到墨西哥的潟湖，到翌年三月底四月開始回游。這段旅程來回萬多公里！ 另外，灰鯨是唯一不會去到南半球的鯨魚。現有的灰鯨主要有兩個族群：一個是太平洋東岸族群，數量兩萬至兩萬五千條，也就是每年造訪墨西哥潟湖的那幫。太平洋西岸也曾經有過大量灰鯨，但可能經歷多年捕獵，剩下不足兩百條。直到300年前，還曾經有過一個大西洋灰鯨族群，會游到地中海產子，不過現在已絕種。但無論那個族群，都只在北極與北回歸線之間游來游去。 灰鯨還有一個特性，就是生活在近岸區。牠們喜歡潛到海床尋找泥裡的甲殼類動物為食；所以為了節省氣力，牠們一般在比較淺水的海域覓食，常常在離岸一公里以內的地方見到牠們。 我去 Baja 的時間是2019年2月。上面提到的三個潟湖之中，最北面的Guerrero Lagoon 離開 Baja 的大城鎮（對於遊客而言，也就是有飛機場的城鎮）較遠，最少要坐6小時車才到；所以我選了交通最方便的 Magdalena Bay。但 Magdalena Bay 位置最南，灰鯨們遠道由阿拉斯加游到 Baja，當然最快可以讓牠們休息的地方是最北的潟湖 Guerrero Lagoon 而最南的 Magdalena Bay 肯定不會是牠們的首選，因此，這裡的鯨魚數量也比其他兩處少。 幸而，每年的2月是 Baja 這裡鯨魚最多的時間，因為除了由阿拉斯加游下來的成年鯨魚外，到這個時候小鯨魚都已經出生了，所以無論那一個潟湖，裡面都有幾百條鯨魚。我來到 Magdalena Bay 的第一個下午，就乘快艇出湖尋鯨；但其實根本用不過著“尋”，因為只離開碼頭才十分鐘，就有一條鯨魚在我們的艇旁不遠出現；然後到了湖和海交界的地方（導遊說這裡最多鯨魚，因為母鯨會帶小鯨來這裡水較深的地方學游泳和覓食），前後左右都是鯨魚噴氣的聲音，離開我們快艇的一公里之內，大大話話有三、四十條鯨！ 離開碼頭不久，旁邊就浮出一條鯨 (註：水裡灰色的一團才是鯨，白色載人的雖然浮得更高，只是觀鯨用的小艇) 那晚，我們住在沙灘的帳幕內。半夜時份，醒來走到湖邊，可以聽見湖裡鯨魚的噴氣聲此起彼落。但可惜縱有月色，還是漆黑得看不見潟湖裡的動靜。 Magdalena Bay 我住的帳幕 第二天，我們上、下午兩度出海，每次大概個多兩個小時吧，都隨時看見鯨魚在附近。而且這天，有鯨魚來「光顧」我們了：何謂「光顧」呢？就是鯨魚主動游近我們的小艇，讓我們人類觸摸牠！這天我忘了總共摸過多少條鯨魚，因為太多了，可能七、八條吧？有好幾條在艇邊逗留二、三十分鐘，還把身體轉到一側，用其中一隻眼望上來看我們。有一條頑皮的，愛用大尾巴潑水弄濕我們，小艇的船長見勢頭不對，發動摩托“逃生”，牠還意猶未盡追上來，就像電影「大白鯊」的主角鯊魚一樣，很有個性。到了下午，我才想起應該好好地給鯨魚來個「濕吻」 — 說實在，鯨魚從小艇旁冒上水面，要「乾吻」那才難呢！這就是為什麼我說 Baja 歸來不觀鯨的原因；在別的地方看鯨魚，一律乘船出海，離開鯨魚最少幾十米，要摸牠吻牠，那是想也不用想的。 過來和我們玩！ 摸摸！來給我摸摸！ 兩鯨爭風 這才叫做「觀鯨」 成年灰鯨可以長到15米長 - 這裡只是"鯨唇" 灰鯨在淺海覓食，容易讓鯨虱（whale lice）寄生身上 鯨魚眼 短片：吻鯨魚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xn2wzvIYuE 據導遊說，直至幾十年前（上世紀的前半段），這幾個潟湖還是捕鯨的熱點，有些日子，湖水甚至被鯨魚的血染成大片大片紅色。那時代，鯨魚也知道人類是敵人，懂得反擊，經常把捕鯨船撞沉，所以捕鯨人叫這些灰鯨做“devil fish”— 魔鬼魚！可是自從1947年禁止捕鯨之後，灰鯨數量大增，而且，到了70年代中葉，鯨魚開始原諒人類過往的殘暴，主動和人類接觸，於是就產生了這幾個潟湖獨有的旅遊亮點。導遊還說，這段人獸相爭然後相交的往事曾經令不少來到這裡的遊客感動淚下，其中不乏七尺昂藏的大男人！ 第三天，是在 Magdalena Bay 的最後一天。大清早，我站在湖邊，看著湖裡四處此起彼落的噴氣霧柱，我不禁想，鯨魚的胸懷比我們人類寬大得多了，短短三十餘年，就化解了二百多年的仇恨。人和大自然，本就是命運與共。但願人類也有這樣的胸襟，世界就可以永遠和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