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告訴朋友們說我去看美人魚，朋友們都異口同聲說：「周星馳這齣戲不錯，幾好笑！」周星馳的美人魚我到現在還未看，但我這次去菲律賓尋找的，是傳說裡面的美人魚。 人魚傳說 傳說中的「美人魚」其實是一種海洋裡的大型動物，在亞洲的品種叫做 dugong，由印度以至澳洲都有牠們的蹤蹟，中文叫做「海牛」。由於過度捕獵，而同時人類不斷侵蝕牠們的棲息地，現在海牛已被列為瀕危動物。相傳15、16世紀歐洲的水手們見到海牛時，以為牠們是美麗的女人魚。也難怪，若把你困在只見天、只見海、和只見男人的船上幾個月，我敢擔保你無論看見什麼都會以為是美女！ 重臨 Busuanga 2016年。三月。當香港濃罩在一股潮濕寒冷的氣流裡面的時候，我令所有朋友都又妒又羨地，單槍匹馬來到陽光普照，炎熱但又乾爽的 Busuanga 島。這次旅行本不應是單槍匹馬的，之所以令我落得單槍匹馬的下場，歸功於一群格價專家朋友（又稱為“吝嗇鬼”或者“小器鬼”）：我買的是2000元的半價機票，可她們繼續等 promotion，於是由港幣2000元一直等到3100元。然後她們決定，本來只賣2000元的機票怎可能值3100元呢？一於杯葛到底。如此這般，我就“被”單槍匹馬了！雖然個人遊的好處是完全自主，不用等張三聽李四的，壞處是所有消費都由我一個人全部承擔起來。幸而，菲律賓是個廉價的旅行目的地。 (1) Busuanga 機場 Busuanga 隸屬菲律賓的 Palawan 省，是全省裡面離馬尼拉最接近的島。所謂「最接近」只是相對而言，由馬尼拉飛過來也要約一個小時的航程。如果可以飛得再慢一點，說不定空姐們就有足夠時間送上熱餐冷飲了。當然，若坐噴射機會快一些；不過來往馬尼拉與 Busuanga 之間的飛機全都是螺旋槳客機。 我來 Busuanga 已經是第三次了。頭兩次是去島南端的 Coron，而今次為了尋找美人魚，我要去的是島東北部一個叫做 Maricaban 的偏僻海灣。到達 Busuanga 機場，來接機的竟然是 Vicky’s Guesthouse 的老闆娘 Brenda。她親自出馬，是其他司機都不大願意走 Maricaban，因為太少客了，而且幾乎肯定回程要開空車。由機場去 Maricaban 大概45分鐘車程，開始時走水泥路；走了一半丟了個「水」字，變成“泥路”；到了 Maricaban 村又加個「爛」字，這裡的路是凹凸不平的“爛泥路”。 Maricaban 這海灣雖然偏遠少遊客，居然有三家旅店，其中兩家是渡假村（resort）。我認為「渡假村」應該改稱為「綁架村」更貼切，因為它們像監獄一樣建築在與世隔絕的地方，人一進去就只能住在那、吃在那、拉也在那，逃不出來；直到你交上可觀的贖金，才送你回文明世界。像我這種為了省午飯錢寧願吃下午茶的小器鬼，是沒資格被綁架的，只好入住第三家：Vicky’s Guesthouse。Vicky’s Guesthouse 是家「客棧」，只有6間房，沒有空調、沒有熱水、沒有電視、沒有…，嗯！不如說說它有什麼比較簡單：有床、有一張桌子、有電風扇，最重要的是：有門！6間房之中，兩間「豪華房」還設有衛生間，其他4間就共用一個公眾浴室 — 別大驚小怪！這公眾浴室是在客棧範圍內，想出恭無須出街，但街外人想出恭卻不能進來。Brenda 跟我說，兩年前颱風「海燕」吹襲菲律賓，海浪把前面海邊的陽台打掉了，其他大大小小的破壞不計其數。經此一役，客棧原來的老闆娘 Vicky（她的芳名也是 Vicky，你說巧不巧？）意興闌珊，不打算再經營。反而年紀輕輕的 Brenda 認為廉價的住宿尚有可為，便向 Vicky 承包下屋子，還出錢出力把「海燕」破壞了的地方逐一修葺，到2015年底才重開。Brenda 一家人，包括她的母親和阿姨，都投入旅店工作。所以這裡其實也是 Brenda 的家，小店子洋溢著「家」的氣氛。客人可以隨便坐在陽台的餐桌上看書、玩手機；也可以入去 Brenda 的屋內看電視甚至幫忙煮食；在這裡，你可以是這個家的一分子。當然，我是否「自己人」，還得由 Brenda 決定。 (2) Vicky’s Guesthouse (3) 向海的陽台 這天晚上，我就裝成「自己人」的身份跟 Brenda 商量，我一個人怎樣才可以花最少錢出海去「跳島」（island hopping）和尋找 dugong。不知 Brenda 把我當「自己人」也好，又或者懶得和小器鬼討價還價也好，總之她給了我一個挺優惠的價錢，包住包吃三天（不包吃也不行，Maricaban 這裡根本沒有餐廳）、包兩日出海，還包開車送我去 Coron。這優惠價是多少錢我就不好意思說了，莫要被人笑我佔婦孺的便宜。 晚飯後，洗個澡就上床去。倒不是為了第二天早起：事實上第二天我根本不打算早起，約了船家9點才出發跳島；而是因為今日一大早趕去機場，然後乘飛機，轉機，再坐車，加上飯氣攻心，又沒其他娛樂，很容易就被睡意征服。 半夜裡不知什麼時候卻醒過來。晚上的 Maricaban 很寧靜，只有海水拂拭著陽台下的石岸的聲音，和微風帶動著客店前的旗旛起舞的聲音，彷彿是孔雀唸經的呢喃（別問我「孔雀唸經的呢喃」是怎樣的聲音，因為我從未聽過，只是寫到這裡詞窮只好隨便塞些形容辭）。躺了一會，傳來微弱的聲音，細聽之下原來是遠處的狗吠。我忽然想起「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句膾炙人口的詩，和我現在的處境不是很相似嗎？正沉醉在浪漫的氣氛中，才省起原來狗吠是會「傳染」的，而且正在向著我住的村子擴散！沒多久，周圍響徹此起彼落的狗吠，恐怕這時整條 Maricaban 村都已“被”醒來，跟我一起詛咒著他媽的什麼寒山寺。到狗兒們陸續安靜下來了，又輪到雞啼！雞鳴完了，夜半三點鐘客棧外面竟然人聲鼎沸，也不辨男聲還是女聲，總之不下十個八個人。第二天才發現客棧旁有個碼頭，晚上的人聲說不定是漁人凌晨出海捕魚去。此外，這客棧是間木屋，茅蓆做的牆，隔壁房裡不知是老闆娘抑或她母親的一舉一動都萬籟有聲。不過在旅途上，人總是累的，所以吵醒了又睡、睡了又吵醒，不必細表。 第二天跳島，離開 Maricaban 村後有點風浪，幸而我們不打算去遠。第一站是一個海灣，海底是沙而且長滿海草，我們在這裡碰碰運氣希望能見到 dugong。Brenda 說雖然海草是 dugong 的主食，但這個灣卻不常見牠們。我們在這兒呆了半小時，巡了幾圈，沒有發現，看來 dugong 們已吃飽回家了。不過在沙灘上卻發現很多擱淺的紫紅色水母。牠們的背雖然像啫喱，其實並不是軟綿綿的，倒好像橡膠裹著木頭似的，外軟內硬。之後是跳島節目，去了幾個地方浮潛，當然少不了五彩繽紛的珊瑚和熱帶魚，也是不必細表。 (4) 紫紅色的水母 (5) 美麗的海灘 點擊圖片放大 +2 (6) 珊瑚和熱帶魚 第二晚，還是在狗吠和雞鳴中渡過，但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夜半的交響樂，轉個身又睡得香香甜甜。這晚沒有了鼎沸的人聲，反而聽到一些奇怪的「咯咯」聲。我很肯定是動物的叫聲，早上問 Brenda，她居然也「咯咯」地叫兩下，然後問：「是這樣嗎？」逗得我爆笑出來！原來，這是壁虎的叫聲！沒想到小小的爬蟲有這麼響亮的嗓子。不過，山村地方的壁虎可不算「小小的爬蟲」，我就見過 Brenda 屋裡一隻大如鱷魚的。 海牛，海豬，美人魚 第三天出海的目的是主角美人魚了。Brenda 指示船長把蜘蛛船駛到離開我們的客棧有一個半小時船程的地方，是一個敞開的海灣，面對大海。我有點奇怪，這裡這麼開闊，風浪不會少，那怎能長出海草呢？但看見海邊沙灘後面有不少民居，心想莫非這是個背風的海灣？Brenda 也沒有答案。我們先來回巡邏兩個圈，沒有發現，Brenda 便在海灣中找個位置停船拋錨等待，自己卻爬上船桅上瞭望。等了一會，又開船換個位置。也不知等了多久，船前面約30米的水裡有些動靜，我望望船長，他給我打個眼色，點了點頭。我想，他這是在告訴我，前面的就是 dugong 了。菲律賓人不喜歡指手劃腳大動作，通常只用臉部肌肉傳達各式各樣的消息。最神奇的莫如他們給你指路可以不用手也不用手指，而是用嘴唇！比如說，「在前面」就把嘴唇向前伸、「往左去」就把嘴唇向左努，唇部肌肉非常靈活。 話說剛才在船前出現的海牛只是上來呼吸，我見到牠的口和鼻突出水面，只一瞬眼又潛入海中。這隻海牛在水面先後出現了三次，每次都吸口氣便潛下去，只能驚鴻一瞥地看見牠的口鼻、和黃白色的身影，然後就失蹤了。Brenda 覺得這頭海牛似乎專注覓食，沒興趣和我們玩，於是我們先吃飯再說。 (7) 牠在這裡！看到嗎？ 飯後，我們將船移至海灣南邊的位置，下錨等待。這裡的水比較濁，可能因為有小河把沙泥帶進來，也可能因為附近一個村落的污水排入海所致。等到下午一點，我的耐性已消耗得七七八八，於是提議回去昨日長滿海草的海灣。Brenda 雖曾說海牛較少在那裡出現，但我有個預感會在那裡見到。無論如何，連客人也建議提早回航，船長沒有不欣然同意之理，於是開動引擎。誰知就在起錨的時候，船頭不到五米處出現一個黃白色的大影子，跟著就有個鼻子浮上水面！且讓我再說一遍：浮上水面的其實並不只是個鼻子，鼻子又怎會游泳呢？浮上來的是隻海牛，但牠大半個身軀在水面以下，只突出口鼻在水面上吸氣。而且，這海牛似乎對我們有點興趣，繞著我們的船游了兩圈。Brenda 問我要不要下水和牠游一會？ (8) 水母演唱會 老實說，我老遠從香港跑來 Maricaban，為的正是找海牛，和牠一起游泳；現在有一隻就在眼前，按道理未須 Brenda 開口問，我就應該已在水裡了。但當時我卻猶豫了：原因是今天一路過來，海裡面都不時看見水母，間中還可以看見一大堆聚在一起。牠們雖然個子不大，而且 Brenda 亦說過這些水母毒性不強，被牠刺了一般只會癢而不痛；但我看見水裡至少有三種不同的水母，不知道其他兩種毒不毒。但猶豫歸猶豫，人一世佛一世，就算我再來也未必一定會找到海牛（我們畢竟等了老半天才等到這一隻），牠可能是我唯一的機會了，若真個被水母刺了那也是緣份！所以我還是二話不說就匆忙下水了。但下水之前我卻犯了個錯誤：把我的防水相機交給先跳下海的船員（很明顯人家沒把水母當成一回事）；而他拿我的相機追著海牛拍照去了，到我落水時他已遠在十多米外。我奮力追上去，可惜海牛發現有兩個人在牠身後，便馬上潛到深處；結果我冒險下水的回報只和海牛見面幾秒鐘，心想只好回家看照片了。 海牛潛入海後沒有再回來，我們就按計劃開船去昨日到過的海灣。誰知這裡的水母更多，場面之墟冚簡直有如水母界的劉德華演唱會。但我的預感卻原來很準確，因為我們在這裡呆了幾分鐘，Brenda 就有所發現。不過這隻海牛一直在幾十米外，就算沒有水母我也不會下海追牠。 為什麼說把防水相機交給水裡的船員是錯誤呢？當我回到客棧查看照片時，才發現那位船員只拍了一大張照片！！原來他以為我啟動了攝錄功能，所以只按了快門一次，剛好拍到海牛的尾巴！我唯有飛快地憑記憶把海牛的模樣畫下來。不過，Brenda 很慷慨借出她之前拍下的海牛照給我，我就 post 在這兒給大家欣賞欣賞。 (9) 船員拍得的「牛尾」 (10) 憑記憶畫的海牛 (11) 海牛真面目（圖：Brenda Woodyat） (12) 海牛真面目（圖：Brenda Woodyat） (13) 海牛的口鼻在水面的怪模樣 其實，這 dugong 左看右看不知道牠那一方面像牛，反而胖胖的身形、加上像極豬八戒的鼻子，是否應該把牠叫「海豬」而不是「海牛」呢？再說，以為牠是「美人魚」的水手們大概色迷心竅加上嚴重大近視，這明明應該叫做「豬扒魚」啊！因為牠的尊容實在同「美人」沾不上邊。不過，美人也好、豬扒也好，各花入各眼嘛，對不對？Dugong是海裡面最馴良的動物之一，而且害羞、不好動，這方面倒像我們中國的傳統閨女。 終於如願看到 dugong，我又可以從我的 bucket list 刪除一項。雖然美人魚不美，牠畢竟是種可愛的動物，所以這次尋找美人魚之旅算是成功吧？如果有機會再來，希望牠多給我點時間邂逅，就算要附帶親親水母亦值得。而且，Maricaban 這個寧靜的小村也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Brenda 還給我一段她放在 Youtube 上的海牛 video：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hS1MYBv9F4&feature=em-share_video_us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