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方,在遙遠的愛爾蘭,差不多一百年前。 乾淨整潔的小木屋散發著松木小屋特有的芳香。屋裏沒有傭人,時間仿佛早已從這個空間淡出。 夕陽的餘暉塗抹的窗下,坐著一位銀髮的老婦人,歲月凋謝了她如花的美貌,卻使她高貴的氣質更像經過長久打磨的璞玉,那份慈愛與安詳,只有她那樣的老婦人才有。 老人睡意沉沉地在爐火邊打盹,打盹的老人想起了從前那些清晰得比什麼都模糊的往事去暗瘡印,逝去的歲月,像永遠無法靠岸的渡口。她想起了威廉·巴特勒·葉芝,也就是在這樣溫馨的爐火邊,這位才華橫溢的詩人向他求婚。 那時他多麼英俊啊,微卷的褐色頭髮,飄揚的鬢角,黑色的眼影,兩個傳神的眼眸時時閃爍著詩歌般輕盈、深邃的靈光。他把詩歌作為向世界表白某種真誠的工具,他是愛爾蘭的水土養育出來的、正宗的愛爾蘭詩人,他用詩歌審閱愛爾蘭這個民族的命運。 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他就深深地愛上了她。他為她寫詩,寫了很多關於愛情的詩。那些詩後來被編輯進一本本詩集,而他幾乎每一本都在簽上自己的名字以後,送給了她。 老人慢慢起身,走到書架前。他的詩集在書架的最右側。她翻到那首《當你老了》,她用愛爾蘭最純正的聲音讀道: 當你老了,白髮蒼蒼,睡意朦朧, 在爐前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吟詠,夢見你當年的雙眼 那柔美的光芒與青幽的暈影; 多少人愛過你的美麗, 愛過你歡樂而迷人的青春, 假意,或者真情, 唯獨一人愛過你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當你佝僂著,在灼熱的爐柵邊, 你將輕輕訴說,帶著一絲傷感, 逝去的愛,如今已步上高山, 在密密星群裏埋藏著他的赧顏。 這首詩,沒有縱橫激蕩的狂嚎,沒有熱血沸騰的激動,像一支幽雅舒緩的小夜曲,將愛的憂傷、愛的永恆,真摯地、輕輕地訴說。寫這首詩的時候,葉芝才29歲。那是一個愛的季節,空氣中彌漫著情侶的味道。 要說她不為他的執著動心,那是假的。但她知道,不能愛他。她是個演員,同時又是一個革命者半永久化妝,她同情飽受英裔欺壓的愛爾蘭人民,她正投身於愛爾蘭民族獨立運動。她沒有選擇他——一個人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來自不同層面的愛,但只有擁有一份的權利,其他的,則只能像名畫一樣在記憶中珍藏。 後來,與她並肩戰鬥23年的丈夫麥克布萊德少校犧牲的時候,葉芝來了,手裏握著憑悼丈夫的白花和一支專門給她的紅玫瑰。相互打量對方時候,彼此都已銀髮蒼蒼。 他說:“我現在還愛你,愛你朝聖者的靈魂。你是我愛情的信仰,你是我創作的力量源泉,你是我理想的象徵。” 他們互相微笑著向對方問好,似乎又回到23年前,積攢了一輩子的愛,像給對方活下去的信心和理由一樣肛門醫生,深深地擁抱在一起,然後在一句“始終有人惦記著你”的話中,微笑著離開對方。 想到這裏,老人重複吟詠著那樸素而脫俗、充滿悲愴意境的詩歌:“多少人愛過你的美麗, 愛過你歡樂而迷人的青春,假意,或者真情,唯獨一人愛過你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老人反復吟詠著,仿佛29歲的葉芝又回到她的面前,英俊的臉膛,微卷的褐色頭髮,飄揚的鬢角,黑色的眼影,兩個傳神的眼眸閃爍著詩歌般輕盈、深邃的靈光…… 爐火也燃燒得正旺,好似當年。一切愛與戀的情愫都遠遠地消逝了,卻又似乎在夕陽照耀下的回眸中,走向永恆。老人的小木屋浸沉在這種永恆裏。 只有歲月還記得,這一對絕版的情人,男的是愛爾蘭著名詩人威廉·巴特勒·葉芝,女的是愛爾蘭著名演員茅德·岡。不再有更多的人記起他們的名字,這沒關係,他們的名字屬於遙遠的愛爾蘭,但《當你老了》屬於世界,屬於充滿愛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