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鞋承載著一個奔跑的青春,一雙鞋寄託著一代人的夢想。 祖父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能幹的代名詞。 不偷懶,肯吃苦,有力氣,懂農活這些自然不必多說,聽父親說,祖父年輕時,可以一口氣幹完一家人的活,村裏的小夥子比賽跑步,舉重時,也從不會落下風。 在箱底的家族相冊中,有一張祖父年輕時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扛著鋤頭和鐵鏟站在田壟上,肩上搭著一條手巾,腳上穿的是那年頭再尋常不過的自家縫製的布鞋。他驕傲的看向鏡頭,身材挺拔,眼神明亮,神情堅定,即使是已經泛黃的黑白照片,也依然掩飾不了屬於年輕人的朝氣蓬勃。他的背後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和許許多多的勞動者,他們一輩子黃土朝天,從土地裏刨食,用雙手養活了一大家人…… 祖父是千萬農民中最平凡的一個,但在我眼中,他又是不平凡的。他會用柳條編制精緻的小籃子,也會用梭子又快又好的編織漁網。針線活雖然比不上女人家那般細緻,但縫個圍裙,抹布都不在話下。小時候爸媽工作忙,來不及照顧我時便把我送到祖父那裏。 我吃完祖父為我蒸的美味蛋羹,心滿意足的坐在床邊晃悠著腿,看梭子在祖父手中飛速的穿梭在一把漁網線之間,讓雜亂無章的漁網線聽話的變成了結結實實的漁網。看著看著,我的目光便越過那雙上下翻飛的手,向下移去,落到祖父粗糙的腳面和破舊的布鞋上。 “爺爺,為什麼你只穿這雙布鞋呢?” “因為爺爺穿這樣的鞋方便下地幹活。”祖父手上的活不停,又挑起一縷漁網線。我看著他早已不年輕的臉龐,時光將他臉上硬朗的線條打磨圓潤,笑起來時,連皺紋都顯得很慈祥。祖父緩緩開口,故事像編好的漁網般,徐徐的展開在我眼前。 祖父有兄弟姊妹五個,他排老三,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繁重的家務活壓在了祖父稚嫩的肩膀上。“當時幹活,放牛,割草,都是不完成就不許吃飯的,所以從家到地裏,就只能跑啊,不舍得穿鞋跑,怕把鞋磨破了,就拎著鞋在田壟上跑……” “因為柳筐啊,漁網這些在當時都是趕集時可以拿到集上去賣錢的,所以爺爺從小就學會了這些。每次去趕集時,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布鞋刷的乾乾淨淨的穿上,去集上才不會被人笑話……” 我眼前浮現了一個小小的,瘦弱的少年,天剛濛濛亮,他便鄭重其事的拿出陳舊而乾淨的布鞋穿上,而在夕陽西沉時,他匆忙的挎著柳筐往家趕,剛跑幾步,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停下,脫下腳上的並沒有沾染上灰塵的布鞋,珍惜的拍了拍,塞進懷裏,光著腳繼續跑,小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黃土飛揚的羊腸小徑…… 祖父表皮粗糙的大手靈巧的穿梭在光滑潔白的漁網線上,一張嶄新的漁網落地,祖父的故事也剛好講完,我盯著這張漁網,心想祖父把他的童年編進了這裏面,那這張漁網會不會也默默的記下這個關於鞋,關於奔跑的故事? 父親也是愛好跑步的,每次提起他的這個愛好,我的腦海中便會浮現父親有力的臂彎和一雙泛黃的略有開膠的回力運動鞋。 孩提時,在家附近的學校的操場上,個子小小的我抱著父親結實的手臂蹣跚學步。跌跌撞撞的邁著尚不穩當的小碎步,興奮的滿操場溜達。玩累了,便被爸爸攬在懷裏,他直起彎下許久的身子,穩穩的摟著我開始跑步。我蜷在他懷裏,感受著鋪面而來的涼風和微微的顛簸,開心地咯咯直笑。直到晚霞的餘暉也漸漸消失在鋪煤渣的跑道上時,他才把我從懷中放下來,牽著我的手,一起向家裏走去。 我低頭看我和父親一大一小兩雙鞋的影子在夕陽的映照下不斷被拉長,不停的交替著向前走,覺得有趣,便扯著他的衣襟讓他停下: “爸爸,為什麼你每天跑步時只穿這雙鞋呢?” 父親低頭看看腳上那雙早已刷的泛黃的回力運動鞋,笑著說: “因為穿久了,很舒服,爸爸也很喜歡這雙鞋。” “可是它看起來又舊又醜。” 父親牽起我的手,繼續慢慢的向家走去:“這雙鞋啊,爸爸還在學校讀書時就特別喜歡,但是家裏供爸爸讀書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它又是比較貴的鞋。所以當爸爸開始工作了,第一次拿到工資時,買的第一個東西就是它。” “買回來後開始還捨不得穿,就天天擦乾淨後放在陽臺上晾著,所以它才能穿那麼久,我第一次和你媽媽見面的時候就是穿著這雙鞋呢。”我仰起頭,看見父親臉上滿足的笑容,大手輕輕包著我的小手,仿佛擁有的那雙鞋是稀世的珍寶。 夕陽把校園裏水泥路染上一層橘色,我和父親的影子越拉越長,直到萬家燈火代替了那抹桔黃,那雙鞋踏進了溫暖的房間。 如今的我,課餘生活豐富多彩。但受家人的影響,我最喜歡的運動還是繞著操場跑步。 我不用像祖父那樣在黃土飛揚的田壟上,光著腳,拎著視為珍寶的縫製布鞋奔跑,也不用像父親那樣在煤渣鋪成的跑道上,穿著泛黃開膠的運動鞋奔跑。我跑步時不用像祖父那樣低頭,頂著炎炎烈日,時時刻刻提防著石塊或者土坑;也不用像父親那樣平視前方,對著略刺眼的夕陽,小心翼翼的護著懷中的孩子;我可以穿著昂貴的運動跑鞋,站在嶄新的塑膠跑道上,昂首挺胸,望著藍天白雲,迎著燦爛的朝陽,大步的奔向終點。 起跑時,我甩開一切念頭,奮力邁開腿,心裏默念奔跑吧!奔向終點!奔跑中,汗水劃過臉頰,微風拂過發梢,我感受著心臟一次比一次有力的跳動,四肢一步比一步輕盈的擺動;加速,再加速!跑道邊樹葉在我經過時沙沙作響,仿佛是在為我加油呐喊,兩邊的風景在不斷後退,我沉浸在贏得了屬於自己的勝利的喜悅中,跨向終點的那一刻,一時間萬賴俱寂,偌大的天地中仿佛只有我一人,而世間萬物都向我祝賀,祝賀我又一次完成了奔跑,又一次站在了一個嶄新的起點! 祖父的布鞋,是奔向生存;父親的運動鞋,是奔向生活,我的跑鞋,是奔向更美好的明天!祖父的奔跑是迫於生計,父親的奔跑是迫於壓力,我的奔跑是追逐夢想!我們祖孫三代用同一種姿態,見證了過去,現在,將來;用同一種姿態沖向一個又一個嶄新的起點,用同一種姿態不斷的奔向新中國更美好未來! 用力活著,才有分量;向前奔跑,才能抵達。青春燦爛,前途光明,何不披荊斬棘,奮力奔跑?以一往無前的拼搏姿態,以破釜沉舟的堅定心態,去奔跑,去改變,去實現我們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