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認識小彥時,覺得他是個很寡言的人,說話總是一句起兩句止,而且回答都十分簡單。例如,當我問他來了法國多久時,他只會回答:「幾年吧。」又例如當問他最近考試如何時,他也只會答:「還好。」那時我以為他不太喜歡說自己的事,所以後來大家只會講店裏面的事,不會再問關於他的其他事。但同時,他卻是個在學業上十分勤力的人。前陣子法國學校放一個星期假,大部份學生也回家或出外旅行去,偏偏他就只留在家裏溫習,除了來上班之外甚麼地方也沒去。那時我還在想:「這個小子怎會如此浪費,放假還宅在家裏唸書,要是我的話,我一定會出國旅行!」但是,在後來一次基緣巧合下,我終於知道為何他會這麼不愛說話以及這麼勤力讀書。 有一天收店,老闆告訴我明天中午不用上班,因為他要陪小彥上巴黎。我馬上問:「不是出了甚麼事吧?」老闆說:「他在學校課業不好,學校打算把他的簽證注銷,所以我們明天要去找律師幫忙,不然的話他讀完這個學期就要離開法國了。」我一向也知道在法國讀書的壓力比其他地方大——在法國讀書是免費的,不過衍生的代價就是學校對學生學業要求很高,不會因為你是外國人而手下留情,重考留級實屬等閒事,但我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會狠到踢人出校甚至遣返回國! 過了幾天小彥來上班,我立刻問他事情辦得順不順利,他語帶擔憂地說:「該辦的都辦好了,現在就要看政府那邊如何安排了。」我說:「我一直以為你在學校的課業很好,因為你就算放假也不出去玩,怎麼竟然會出這種狀況?」那刻,他終於向我娓娓道來這幾年的經歷...... 原來,小彥來了法國已經快四年了。他來自河南的一個小城,從沒在其他大城市居住過,也沒有離開過家人,所以性格也較為內向,經常也覺得自己沒有見過世面。來了法國後,首次離家一個人生活,但在彼邦的生活和自己所想的有太大落差,不但法文學得吃力,文化差異也令他交不到甚麼當地朋友。原先他還有一些同樣來自中國的夥伴,但後來那些朋友回國的回國,轉校的轉校;留下來的又因為某些事情生了大家的氣,而他還因此被人排擠。漸漸地,他的生活圈子也變得越來越窄,而原本已經不多的自信心,也因為這些波折而被大幅度地磨蝕。最後,他變成人們口中的隱青,不但和所有朋友斷絕往來,也不去上學,每天就只懂留在家裏玩電腦。他說,最誇張的時候甚至試過連續曠課一個月,那個月他甚至連睡床也沒有怎麼離開過!現在雖然已經走出了谷底,不過這些事情也令他的自我形象大受影響,就是因此他之前才會迴避提及自己的過去,怕別人在背後取笑他。同時,他也很後悔之前浪費了太多寶貴的時間:「如果之前不是這樣,現在我也快要讀完碩士了,決不會像現在般,還是個大學一年生!」 聽完他的經歷後,我告訴他:「正所謂『知恥近乎勇』;明白到哪裏做錯了並勇於改過,是一種很值得尊敬的品德,而這也是一個很重要卻經常被人忽略的道理。我覺得,有一點你一定比別人優勝,就是你比別人更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知道為甚麼嗎?因為你現在已經在實踐它了。沒錯,你的確比其他人多走了點冤枉路,而其他人也確實已經比你走得更前;但是,當他們還在沉醉在自己的勝利時,你已經懂得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在過去的經驗裏認識到自己的缺點,並告誡自己不要再犯,不然的話你現在也不會這樣用功讀書吧!自我反省的能力在人生路途上十分重要,如果因為這些經歷而令你學懂這個道理的話,那我告訴你,之前的那些荒唐歲月你絕對沒有白過!另外,雖然讀書很重要,但以後放假,就放輕鬆到處走走吧。透過旅行,你會學懂如何解決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也會更了解自己,明白到自己的不足之處以及發掘更多自己的優點。所以當事情辦妥後,不要再做宅男呆在家裏了!」 後記: 小彥是三個同事之中最難寫的,而這篇文章耗時也比另外兩篇多,因為和他同在廚房共事,一起經歷了很多大小事情,對他的印象也是最深刻,所以想多花點時間去把這篇文章寫好,光是重寫便不知寫了多少遍。會這樣花心機去寫他,除了因為和他最老友外,在他身上,我還看見以前的自己。 那一年,我十七歲,首次離家出國讀書, 不過我的路也不是一帆風順, 不適應陌生環境,功課追不上,被人排擠全試過, 從前在家裏受父母疼錫,從未經歷過任何風吹雨打, 那時,我首次認識到社會的真面目。 這些事令我變得自我封閉, 不和人交流,不去照顧自己, 每天只會躲在家裏玩電腦。 不過最讓我難過的,是那時的一個好友, 表面對你很好,但在背後說盡你的壞話。 對於那時已成了孤獨患者的我來說,原本應是雪上加霜, 但有時世事就是如此,跌到最深處,人才會懂得重新站起來, 大概出於自尊心,我對自己說,我不能再這樣下去, 於是,我坐言起行,學業趕進度,同時計劃轉校換個新環境重新開始。 最後,我去了一間新的學校, 在那裏交了很多好朋友,學業上也找到自己的興趣, 而我畢業的成績也不算失禮! 有人說,人生是一場龜兔賽跑,跑得快的最後並不一定會贏。 我卻覺得,人生不僅是場龜兔賽跑,它還是一場不設時限的馬拉松; 鬥的不是跑得有多快,而是跑得有多遠。 所以,即使比人遲起步,不代表你比他人輸蝕; 即使現在輸了,也不代表以後賺不回來。 有決心的話,就算三十歲才上大學又如何? (朋友,最後一段是送給你的,共勉之。) :-) ------------------------------------ Facebook page: